季安無力扶額,歉意地對豎起耳朵的符言道,“慚愧,讓王爺見笑了。”
門外之人等得不耐煩,不待季安起身開門便一腳踹開了,陳於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大白天鎖什麽門,藏人了!”
他進門後才看到桌案一側的榮親王符言,銅鈴般的眼睛眯了起來,“呦,還真藏人了。”
季安正色,“少胡說。”
陳於的視線來回地在她和符言身邊瞄,季安如坐針氈,隻好和符言解釋道,“這位是大理寺卿陳續之子,單字一個於,字自知,半年前調往通州,前幾日才回來。”
符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黑不溜秋鐵疙瘩一樣的陳於,打趣道,“和陳大人,不太像。”
季安啞然失笑,陳於豈止是和陳續不大像,簡直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陳續乃前朝狀元郎出身,文人匠氣頗厚,雖然時不時會冒兩句粗話,好歹還是保留了讀書人的風骨,這陳於就不一樣了。
一身市井痞氣,長得黑不溜秋就算了,還顯老。
和他爹陳續站一塊,硬生生讓人分辨不出到底誰才應該是兒子。
陳於聽到符言諷刺他,絲毫不客氣:“這位是誰,哦,”他拖著大長腔,“原來是栗子王。”
撲哧,季安沒忍住笑出了聲。
榮親王愛吃栗子天下皆知,有那好事之人便給他起了歪名取笑。
符言鐵青著臉,季安招招手,想要陳於和他道歉,誰知道下一秒一陣風過,兩人居然打了起來。
她隻依稀看到兩個淩厲的影子糾纏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打得難舍難分。
“兩位消消氣,陳自知你怎能和王爺如此說話?”她追著那兩道身影勸阻道。
“哼,一個老黑還敢取笑本王!”符言邊打邊罵。
得,不僅說他黑,還說他老。
陳於這輩子最恨的兩件事全讓他一次性說完了。
“你栗子王也好不到哪裏去!”陳於飛上屋梁,居高臨下。
眼看兩人又要打起來,季安抬步就走。
陳於蹲在梁上大叫,“你去哪!”
“你老頭不是找我?”季安頭也不回,學著他的話叫到。
她避之不及,坐上馬車直奔大理寺。
“還不下來?等著爺抱你?”符言環胸而視,看著梁上土匪的陳於似笑非笑。
“也不是不行。”陳於從梁上一躍而下,比他臉皮還厚。
“去你的,”符言錘了他肩膀一拳,“通州好玩嗎?”
陳於斜躺在榻上,雙腳一抬徑直放在了桌案,“就那樣,烏煙瘴氣的。”
符言上前將他的腳踹下去,嫌棄萬分:“沒一點樣子。”
陳於懶散地蜷縮在軟塌,煤球臉意味深長地打量著他。
“看什麽?半年不見不認識了?”符言笑道。
他和陳於在嘉峪關並肩作戰近十年,出生入死感情無比深厚。
陳於賤兮兮地一笑,老臉上露出一口白牙,驚悚無比,“聽老頭說你和季安打得火熱?”
符言未加否認,“他遇到了麻煩,我再不出手,恐怕就難以在京城立足了。”
陳於點點頭,老頭在書信裏和他提起過這件事,紀如晦死了,季安可謂夾縫中求生。
他又將腿搭在桌案上,“孫清彤貶去蜀地,需要出手嗎?”
符言看著他晃個不停的一雙腳,鞋底沾著點點泥巴,無比頭疼,“不用,宋益年自會出手。”頓了頓他實在忍不住,“我說,你就不能把腳放下去?”
陳於麵麵相覷:“我一直這樣啊,以前也沒見你嫌棄,”他恍然大悟,“難不成,勾搭上了文化人季安,”
他話還沒說完,符言飛起一腳已將他踹在地上,“你的嘴巴也該放幹淨點,別在他麵前胡言亂語。”
陳於暴走,一頓控訴符言無情。
“咱們在軍營裏出生入死十年,你才認識季安幾天,就開始嫌棄我了。”他捂著胸口,一臉棄婦樣。
符言頭皮發麻,上前捂著他的嘴,“季安怎麽受得了你這張嘴的?”
因著陳續的原因,陳於也算季安為數不多的朋友。
而符言另有打算,一直沒有讓陳續父子透露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你就不懂了,他說不定一直很羨慕我的灑脫呢。”
兩人鬧了一會兒,才說起正事。
“皇上昨天把老頭留在宮裏說了半宿的話,”陳於道,“我看是憋不住了。”
符言劍眉星目裏含著諷刺:“他這一步走得極好。”
一箭三雕,就是不知道日後季安知道被誓死效忠的帝王算計了會是什麽感受。
陳於咋舌:“你們皇家真狠心呐,你當時怎麽不知道攔著季安,給他保什麽皇子。”皇子沒保住,還沾一身腥。
“事出突然,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符言暗自傷神,“先不說這個,宋益年突然幫季安解圍一定有詐。”
他還是擔心。
陳於思忖後搖搖頭,“昨天半夜老頭回來後就我去了一趟京郊,這不才回來。我看雪災並不嚴重,或許是我們想多了,萬一宋益年單純地隻想感謝季安呢?”
符言失笑,“季安是孫衡的女婿,他感謝誰都不會感謝季安。”
另一邊的季安趕到大理寺時,才知道真正要見她的人並非陳續,而是胥禦皇帝。
“你來得正是時候,”胥禦皇帝穿著一身玄色長袍,眉間淩厲漸收,“我方才還在和陳續說起你的事。”
他虛抬一手,免了季安的跪地請安。
“原本是要你去南京避避風頭的,但連日大雪,京郊洛川府房屋倒塌無數,民不聊生,若是朝廷不管,恐怕明年開春就會鬧起災荒。”
季安看了陳續一眼,見陳續不為所動,方道,“臣謝陛下寬愛。”
“也無需謝朕,要謝還是謝你自己,宋益年念在先前你替他保皇孫的份上,開口求了情,朕才順勢而為。”胥禦皇帝心情暢快,能把季安留在身邊,比什麽都好。
在胥禦皇帝的一番言辭下,季安徹底打消了對宋益年的懷疑。
或許是父仇已報,令她不自覺地放鬆了警惕,又或許是她這三年來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總有疲憊的時刻。
總之在季安第二天踏上前往京郊的馬車時,她還不知道,一場更為危險的驚天密謀正在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