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麽事了?”陳續一杯熱茶還未下肚,便被成三急匆匆地請了過來。
季安抿著唇,看著那被大理寺官吏圍起來的深坑。
“大人,這裏有問題。”她道。聯想起半年前汝南縣突然修繕城區,雪災後一反常態地選擇圍城,這一切似乎都是為了隱瞞某些真相。
“裏麵埋的有東西?”陳續很快地反應過來。
“八九不離十了,”符言接過話,突然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深不可測的大坑,連他自己也懷疑。
“天要變了。”他看著一線慘淡天際道。
陳續若有所思,走在符言跟前,兩人避開人群,尋到一個隱蔽角落說話。
“王爺可有所想?
“是他做的。”符言不假思索,狹長的眸子冷如冰霜,“夠歹毒的心。”
陳續鬆了一口氣,隻要符言心中有數就好,繼而又急道:“那還要任由季安查下去嗎?要不要支開她?”
“不能再冒險了,從前還有紀如晦護著她,如今紀如晦已死,人人將她視為俎上之肉。”他道。
符言遙遙看向人群之中那道明明單薄卻好似高山之脊的身影,眸子裏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我也能。”
陳續半晌才聽出來他那句“我也能”是什麽意思。
我也能護她一生周全。
“王爺可要動用兵部?”陳續問道,符言回京三年並非毫無所做,在胥禦皇帝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將半個兵部掏空,硬生生在胥禦皇帝和宋益年的眼皮子底下殺出了一條血路。
“紀學現狀如何?”符言不答,轉而問道。
“紀學改官之路勢在必行,孫家辦事不力得罪了天下學子,”頓了頓,陳續鄭重道,“早已失去了拿下翰林院掌院的可能,我看皇上的意思,隻怕掌院一職非季安莫屬。”
季安是紀學嫡係子弟這一輩中的最佳人選。
隻有她成為翰林院掌院,統領官學,才能既安撫孫衡又能堵住天下學子之口。
“好。”
符言眉心微微舒展,“告訴兵部,隨時候命。”
“季安絕對不能出事。”他道。
說罷,符言邁著堅毅的步子走到了季安身旁,他無比自然地接過成三手中的綠色油傘,撐在了季安身上,替她擋下凜冽風雪。
陳續目光深深,喃喃自語:“但願王爺沒有看錯你。”他們已經賭輸一次了,慘痛的代價幾乎讓他們多年努力功虧一簣。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輸。
陳續遊神之間忽聽前方人群傳來**,挖掘深坑的士兵官吏連連大叫,他連忙闊步擠上前。
“大人!挖出來了!挖出來了!”黑漆漆的深坑中傳來士兵們的驚呼。
蘭溪舉著火把,照在洞口,隻見那深坑之中坑坑窪窪的,濕潤的泥土散發出一股腥氣。
“什麽東西?”陳續忙問道。
“似乎是一件兵器。”士兵們匍匐在地,以手刨挖。
陳續符言兩兩相望,若有所思。
“兵器?這裏怎麽會有兵器?”季安疑惑不解。
“大人!的確是兵器!”那士兵驚喜道,雙手用力,竟從泥土之中刨出來了一把十字紅嬰長戟。
蘭溪見狀連忙放下繩索,將那十字紅嬰長戟從深坑中吊了出來。
季安走上前將長戟握在手中,那長戟不知在地底下埋了多久,紅嬰已被腐蝕,用手一碰便簌簌掉下一地粉屑,原本鋒利的刀刃也鏽跡斑斑。
“這是前朝所鑄。”蘭溪湊過來,一眼不眨地盯著季安手中的紅嬰長戟,“前朝時匈奴作亂,匈奴人擅騎射,唯有長戟能避其鋒芒,是以前朝時曾大量鑄造長戟,又配紅嬰加以醒目。”
季安點點頭,將長戟遞給榮親王:“王爺,你看看可有古怪之處?”
她將長戟遞過去時才發現符言臉色凝重,高挺的鼻梁上落了一粒飛雪,那飛雪轉瞬化水,沿著他冷峻的鼻梁緩緩而下。
“王爺?”見他沒有反應,季安又問道。
符言緩過神,將長戟握在手中,他一下一下地摩挲著那鏽跡斑斑的長戟,紅嬰腐敗,北風一吹,僅剩的幾根穗子也隨風而去,他連忙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不料紅嬰穗卻如粉屑一般順著指縫被風吹散。
抓不住,轉瞬無影無蹤。
長戟冰涼,它滿身的鏽跡就像一個垂垂老矣的將士被滾滾而去的曆史車輪拋棄後發出的最後呐喊。可那戟身一道一道的劍痕,又在訴說著曾經屬於它的光輝歲月。
哪怕它從未被人珍視,被人刻意抹殺。
手中的長戟變得滾燙而熾熱,握在手中,符言似乎看到了它的主人曾經在一片劍光刀影中奮力廝殺拚搏;這把長戟,曆經金戈鐵馬,最終才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戎馬倥傯,大勢已烈,殊勳蓋世間,無法磨滅。
“這是我的長戟。”他一個漂亮地回手,已將長戟背在了身後。
季安蘭溪聞聲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王爺,這是你的?”
“對,我的。”嘉峪關的每一件兵器、每一個曾和他並肩作戰過的士兵,都是他。
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繼續挖!”陳續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地指著那深坑之中的士兵,“這裏麵一定還有!給我繼續挖!”
他轉而看向季安,“你有所不知,這是嘉峪關軍部煆造出的特製十字長戟,前朝時為了對付擅騎射的匈奴騎兵,特地改造出來的,其他地方沒有!”
“嘉峪關的兵器怎麽會被埋在這裏?”蘭溪不由問道。
季安抿著嘴,依稀記起榮親王符言曾在嘉峪關征戰十年,直至胥禦皇帝登基後才應詔回京。
她心中思緒萬千,將蘭溪帶到角落問話。
“嘉峪關如今是誰當職?”
蘭溪還在惦記著那深坑之中未知的秘密,“是錦衣衛指揮使王仁之子,您怎麽突然問這個?”
“榮親王曾在嘉峪關隨軍十年,嘉峪關或許出事了。”季安隴著袖子,心神不寧。
嘉峪關若是出事,難免牽扯到兵變,胥禦皇帝登基不過三載,京城世家本就劍拔弩張,若是嘉峪關再出事,江山岌岌危矣。
“大人,”蘭溪眉頭緊鎖,風骨俊秀的臉上一派愁容。
“初進汝南時,我就奇怪,高縣令見到榮親王怎麽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季安回憶道,“對了,他們兩個呢?”
他話音剛落,竟見大理寺官吏跌跌撞撞地跑上前,驚慌失措道:“大人出事了!汝南縣令縣尉吊死了!”
“你說什麽?”季安連忙走上前,追問道:“不是派人嚴加看管嗎!”
官吏臉色蒼白,氣喘籲籲,“一直嚴加看管的,兩個人還特意分開關押了,可誰知道他們居然趁人不注意吊死了!”
“兩個人都吊死了?”陳續冷聲道。
那官吏摸了一把臉上不存在的冷汗,“可不是,方才成小哥說大人要見他們,我們才打開房門,誰知道兩一開門兩個人都在房梁上掛著!”
季安和陳續相對而視,“大人,我去看看。”季安道。
陳續點點頭,不放心地交代,“你萬事小心。”
“我和你一起去。”一直目如鷹隼的符言突然開口,看著季安道。
“這裏也需要人。”挖出了嘉峪關的兵器,榮親王一定憂慮,季安不想讓他分心。
“陳續在就行。”說罷,符言將油傘撐在季安身前道。
等兩人趕到殘存的縣衙時,那李沐陽早已咽氣,倒是一旁躺在地板上的高惠還吊著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