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那樹梢微動,傳來一陣鼓掌喝彩之聲。

“王爺的長戟果然厲害。”王仁自樹梢飛下,穩穩地落在符言麵前。

他四十餘歲,身軀堅毅挺拔。

寒風浮動,一身黑衣的王仁眼中絲毫不掩飾對符言的欣賞。

“可惜,這把長戟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用了。”他頗為遺憾。

“是嗎?”符言反手將長戟背在了身後。

王仁詫異地看著他的動作,不明所以。

“殺你,用不上它。”符言冷聲,黎明即起,漆黑的天空射出了第一道慘淡的光。

王仁聽罷搖搖頭,像在教導一個不懂事的孩童,“不用長戟,王爺毫無勝算。”

“你盡可試試。”符言道。

那王仁卻認真地思索了起來,他身子微微佝僂,看起來就像歪著頭在打量符言一般。

“讓我想想,王爺如此自信地說出這種話,一定有原因。”他拖著極長的音,“普天下,功夫在我之上的隻有虎門關的大將軍林淵。”

“原來如此,”他哈哈大笑起來,“王爺何時跟林淵學的武藝?”他記得符言十三歲就被遣送到了嘉峪關,離那虎門十萬八千裏,

根本不可能找林淵學武。

除非,他曾偷偷離開過嘉峪關。

一想到這個可能,王仁原本波瀾無驚的臉頓時扭曲起來,他大聲疾呼:“你早有反心!”

“判臣賊子!”他說著,提起長劍徑直朝著符言的眉心狠狠刺去。

符言紋絲不動,眼看長劍即將落在眉心,他才略微轉身,足尖點地,飛起一尺餘高,在王仁還未反應過來時,手肘發力,砸向王仁。

王仁敏銳地調整,才躲過了這一擊。

他離符言十步之遠,譏笑道:“看來王爺學藝不精。”若是林淵,方才那一下,他絕對躲不過去。

“是嗎?”符言道,隨後赤手空拳朝王仁襲來。

王仁瞬間得意起來,果然還是個成不了氣侯的年輕人,三言兩語就被他激怒。

他提起長劍,正要使出絕招,卻忽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低下頭。

隻見他那胸膛之上,插著一把十字長戟,長戟傷痕累累,劃痕無數,末端還有著一些細微的鏽跡。

鈍痛遲遲傳來,他口中嗚咽,吐出一大口鮮血。

“王前輩,你從前也是這般傷的我師父罷。”符言單手握在長戟上,黎明下他狹長的眸子像極了一個人。

“現在,我替我的師父還給你!”說罷,符言手上用力,十字長戟的刀刃倒勾著綻開,剜著王仁的心頭肉狠狠拔出。

刹那,王仁胸前噴出一股鮮血。

他的胸口爛成了一個黑洞,嘩啦啦湧出來一大股鮮血和稀碎的肉塊。

符言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王仁。

“知道我為什麽告訴你我師從林淵嗎?”他語氣冷漠,睥睨天下:“因為,這世上隻有死人才能知道。”

風聲蕭蕭,天邊射出久違的日光。

林中暮色終於消退。

王仁長久地躺著,身體越來越涼。

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刹那,他才終於想起,符言的那雙眼睛像誰,

先帝。

他從嗓子裏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猶如野獸臨死前的哀嚎。

是先帝,

他像極了先帝。

確認王仁死後,符言未敢停留,沿著馬車車轍一路狂奔,才終於追上了季安。

他遠遠地看到季安的馬車停靠在官道中央,正要上前斥責成三為何停下,忽然發現不對勁。

四下異常安靜。

除了呼嘯的北方,周圍連一絲動靜都沒有。

符言略微遲疑,隨後迅速勒馬折回身,朝著山坳而去。

果不其然,那本應躺在山坳上的王仁像李杳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地麵除了鮮血狼藉外,再沒有其他痕跡。

“中計了!”他聲音急促,心中愈發不安。

除了錦衣衛王仁,黑心眼的哥還能派出誰來刺殺?

兵部已被他掏空,九門提督也移交給了陳於,刑部那些飯桶隻知道算計人心,絕對沒有本事行刺。

隻剩下一個可能了。

符言反應過來後掉馬徑直往南,他能想明白這件事,季安一定也能想到。

山坳往南三裏,山頭之上。

朝陽微露,金光四射。

成三急出了一身熱汗,拚命地擦著手裏的火石。

季安臨風而站,長發未束,隨風飄**猶如山中妖魅,美得攝人心魄。

她鎮定自若地看著山腳下四處混戰的人流,嘴角輕輕勾起,諷刺地對著身後的魏青說道。

“為了阻止我去嘉裕關,半個朝廷的刺客都來了。”

這嘉峪關,她還非去不可了。

魏青墊著腳尖,終於在光禿禿的密林中發現了一抹青色。

她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大人,那是蘭公子!”

季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蘭溪被層層疊疊的黑衣刺客包圍起來,那刺客們蜂擁而至,越殺越多。

魏青心揪到了嗓子眼,“大人,蘭公子會不會有事?”

她抹了一把眼淚,跪在石礫上雙手合十,虔誠地祈求起了天地。

“求老天保佑蘭公子,保佑大人。”

“求老天爺有什麽用,”成三一邊生著火石,一邊道:“老天要是有眼,世道豈會亂成這樣。”

“成小哥,我幫你。”魏青見狀連忙蹲在他身邊,兩人一通忙活,那火石終於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季安將身上的大氅脫去,丟在那火苗上,瞬時,火苗一躍而起,滾滾濃煙借著寒風,直奔山下。

成三從衣袖裏抖落一大堆瓶瓶罐罐,他從裏麵扒拉出幾瓶,打開後朝季安點點頭,一股腦全倒在了火堆上。

刺鼻的氣味衝天而起,詭異的黃色濃煙猶如信號彈,將那密林中層出不窮的刺客盡皆吸引過來。

成三遠遠地看到原本正在酣戰的刺客們見到濃煙後毫不猶豫地掉頭奔來,不禁擔憂道,“大人,這樣能行嗎?”

他和季安魏青站在背風處,濃煙升騰而下,雖然吹不到他們這裏,但是安全起見,成三還是將提前備好的手帕打濕,以掩蓋口鼻。

“既然是為了刺殺我,那麽他們看到後一定會過來。”季安道。

“萬一,萬一,”成三猶豫,萬一刺客追上山後有那命大的沒有被毒暈,反而殺上來了怎麽辦。

“大人!”小青忽然一聲驚叫,指著往山頭匯聚的刺客們,“他們怎麽打起來了?”

成三順勢而看,隻見那山下一波一波匯聚起來的黑衣刺客們不知怎麽回事,居然自相殘殺起來。

“頭兒!季安在山上!”一刺客趁著間隙湊到和蘭溪激戰一團的頭兒身邊,小聲道。

“他在就在!”那頭兒早就想和蘭溪一較高下了,這會兒打得酣暢淋漓,戀戀不舍。

“頭兒!有人要殺季安!”小刺客急道。

“什麽!”刺客頭這才回過神,順著手下的指引朝山上看去。

季安屹立於山頂,山下泉湧般的黑衣人朝她滾滾襲去。

“糟了!”他臉色大變,二話不說丟下蘭溪飛身跳起,直奔山腳下。

“快走!”小刺客見老大終於走了,大喊一聲,帶著剩下的刺客們前去保護季安。

陳於目瞪口呆地看著前一秒還恨不得弄死自己的刺客們一扭頭竟跑到山下殺起自己人,半天緩不過來神。

“怎麽回事?他們不是一路的?”

蘭溪手臂受了劍傷,鮮血浸濕了身上的衣服,他看了一眼山上顏色詭異的濃煙,幹脆利落地撕下手臂上的衣服,係在了耳後。

“你幹什麽?你這一身綠混進刺客群裏可是有些顯眼啊兄弟。”陳於嬉皮笑臉地看著蘭溪蒙在臉上的破布,指指點點。

蘭溪露出來的一雙丹鳳眼鄙夷地看著他,“你有毛病。”說罷,迅速衝上山頭和季安匯聚。

“等等我!”陳於一聲高喝,追在蘭溪身上,兩人手起刀落,硬是從鏖戰的刺客裏殺出了一條血路。

行至半路,陳於忽然頭昏眼花,四肢發軟。

他半個身子倚在大刀上,連連喘息,“怎麽回事?”

再一抬眼,蒙麵的蘭溪早已甩開了他,冒著濃煙朝山頂而去。

他瞬間反應過來,一腳踹下一個和自己一樣半死不活的刺客,罵罵咧咧地,“蘭溪你他娘害我!你明知道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