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管家見到他們原路絲毫不意外,笑眯眯地把他們請到了書房。
沒一會兒書門開了,從裏麵探出來一張長滿絡腮胡子的臉,正是在夜宴上維護宋靜亭的六品護軍。
他賊眉鼠眼地掃了一圈,見到季安符言後連忙低下頭,整好衣冠匆匆從門縫裏擠出來,溜得無影無蹤。
“兩位見笑了,我家將軍,”管家羞赧,看著六品護軍的背影長籲短歎。
“難道將軍和護軍是,”季安裝作驚訝,“龍陽之好?”
管家點頭如搗蒜,“哎,可不是嘛。”
話音剛落,書房中傳來宋靜亭疲憊的聲音,“誰在外麵?”
符言季安互視一眼,請安求見。
書房裏的宋靜亭背對著他們,換了一身輕薄的外裳,不知是不是季安的錯覺,覺得他和白天相比清瘦了不少。
宋靜亭聽到動靜扭過身,昏黃燭火下的臉異常蒼白。
管家躬身站在他身後,貼心地捶背,“將軍酒大傷身,莫要再喝了。”
宋靜亭眉頭低垂,半晌後道,“你先退下,讓我和兩位貴人說會兒話。”
胖管家捶背的手一僵,幹笑兩聲退了下去。
季安眼眸深沉,看著胖管家一顧三回頭,“管家似乎對我們很不放心?”
胖管家一張臉皺巴地像個破抹布,“哪裏,哪裏。”說罷戀戀不舍地走出房門。
“兩位,這麽晚了來找我所謂何事?”待他走後宋靜亭抬起頭道。
“將軍,今日多有得罪,我們也是奉都督之命前來看望將軍,如今既然將軍一切安好,明日一早我們就會離開虎門。”符言盯著他疲憊的眼睛假意道。
沒想到宋靜亭聽到他們說明日就要走,非但沒有高興反而異常低落,“明天就走,這麽匆忙嗎?兩位不打算再多住幾日?”
符言料想他是在做戲,於是順著他的話道:“不了,都督他老人家還等著我們回話。”
“哦,”宋靜亭拖長了音,他半抬起頭,那雙惺忪的眼皮像極了宋益年,“我家中可好?父母身體如何?還有小女可有婚配?”
“都督和夫人身體安康,令媛尚未婚配。”季安道。
宋靜亭站起身,神色悲戚:“離京之時她才三歲,光陰匆匆,如今已有十年了。”
“不知她是否會記恨我這個做父親的。”
季安和符言麵麵相覷,訝異他演技高超,這般哀傷之色當真不是誰都能裝出來的。
“將軍保家衛國,令媛隻會為你自豪。”季安道。
“是嗎,”宋靜亭笑得比哭還難看,“但願罷。”
“對了,你們明日離京,幹糧備好了嗎?京城離這裏千裏之遙,若是不做好準備,恐怕路上會吃苦。”宋靜亭收起臉上的愁容,“尤其公子還帶著夫人,若是兩位需要幫助,盡管開口。”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的架幾案上倒下了一卷書,發出一陣突兀地悶聲。
宋靜亭麵色一凜,好像他們二人是洪水猛獸,猛地背過了身:“時候不早了,兩位還是早些歇息。”
季安擰眉,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將軍也要潔身自好,你的妻女都在等你回家,若是他們知道你在這裏又是大玩龍陽之好,又是妾生子,恐怕會傷心。”
宋靜亭驟然回頭,渾濁的眸子震驚地看著季安,“你說什麽!”他瞳孔微縮,很快地偏了下頭,不甘心道:“多謝夫人提醒。”
兩人走出房門,一直候在外頭的胖管家眼睛眯成一條縫,“貴人,老奴送你們回房歇息可好?”
季安看了一眼庭院裏巡邏的無數將士,歉意地摸摸自己光滑的手腕,“哎呀,我的鐲子好像落在書房了。”
胖管家怔目間,季安和符言已扭身又進了書房。胖管家在門外焦急地催促,“兩位貴人,將軍累了該歇息了,你們快出來。”見季安符言沒有回應,他喘起粗氣,“你們再不出來,老奴就闖進去了!”
季安和符言看著空無一人的書房,“一定有問題!”
符言道,“你也看出來了?這個宋益年和白天的那個簡直判若兩人。”
“本就是兩個人!”季安凜聲,“我說他起他的妾生子,他居然一臉震驚,好像第一次聽說一樣。”
兩人在空**的書房來回搜尋,門外的胖管家喊叫聲愈來愈大。
“你們,還有你們,快過來!”胖管家隔著門大叫。
“來不及了,”季安喃喃,指著麵前的架幾案,“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破開這裏。”
“你懷疑這裏?”符言說著走上前,雙手在架幾案上摸索一陣,果然在書卷後摸到了一個凹槽。
他看了季安一眼,示意季安躲開,隨後按下凹槽。
一道渾厚的石聲響起,那架幾案竟自動分開,露出了一條漆黑無光的秘道,眼看胖管家帶著大量將士破門,符言隻好帶著季安閃身進入秘道。
破門而入的將士們看著闃無一人的書房,“頭兒怎麽辦?”
胖管家臉上的諂媚一掃而光,瞪著眼前的架幾案冷笑,“天堂有路不願進,地獄無門偏要來。”他一甩袖子,笑聲尖銳刺耳,“那就讓他們好好嚐嚐咱們的手段!”說罷,帶著人揚長而去。
秘道幽深,越走越狹窄,渾濁的空氣令季安符言呼吸不暢。符言停下腳步,肩膀緊貼著狹窄的秘道,“不能再往前走了。”他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季安跟在他身後,“迷路了?”她搖搖頭,“我們一路走來並未遇見岔路,不應該走錯。”
她轉過身,想要原路返回被符言握住了手腕,“我走前麵。”他側著身子走到季安麵前,緊緊拉著她的手。
一炷香後,
空氣愈發汙濁,季安臉色蒼白,胸口鈍痛,“上當了。”她呼了一大口氣,“這個宋靜亭說不定是故意引我們進來的。”
符言脫了外衣墊在地上,扶著季安坐下,“這裏一定有出口,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走了兩步又不放心,他蹲在季安麵前把佩劍交給她,“等我。”
符言再回來時季安已不知何時躺在了他的衣服上,額頭出了一層汗,張著嘴唇大口呼吸。
符言連忙背起季安,“季安再堅持一下,我找到出口了!”他邊說邊跑,一路衝到了一堵牆前。
季安伏趴在他肩膀,歎氣道:“我們剛才來過這裏。”
符言一手背起季安,一手指著牆角,“那裏有個老鼠洞。”他上腳在老鼠洞前踢了兩腳,果然鑽出來一窩吱吱亂叫的老鼠。
季安微弱地淺笑,意識逐漸模糊:“我和老鼠真有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記憶混亂不堪,“我小時候在地窖吃過老鼠。”
符言砸牆的動作一滯,季安靠在牆角低低地歎息,“真不甘心,二十多年了還沒有還父親一個清白。”
符言照著牆壁拚命揮舞拳頭,隨著他的動作牆壁撲簌簌落下一地碎屑,隱隱透出了一線明亮。
他大喜過望,加快了砸牆的動作。
季安眼底猩紅,“符言,你告訴我,成三真的在幽州嗎?我總是做噩夢,他在夢裏流了很多血。”
符言雙拳血肉模糊,他咬著牙用力一揮,終於將空心的牆壁鑿穿。
符言大喜過望,轉過身卻發現季安陷入了昏迷,他連忙抱起季安穿過牆壁,新鮮的空氣撲麵而來。
“季安,醒醒。”符言以口度氣,“成三還在幽州等你!”
他拚命地呼叫季安的名字,“你還沒有和我回嘉峪關,我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
季安意識漸消,身飄魂輕,不知所在何方。
她見到許多人朝她伸出手,一會兒是斷頭的父母,一會兒是萬箭穿心的蘭溪,他們每個人活著時嚐盡人間苦楚,死了依舊受盡折磨。
父母無聲地哀戚,蘭溪說想帶她回家。
她心中絞痛,將手遞給了蘭溪。
忽然黑暗中傳來一陣痛呼,她渾身震顫,慢慢睜開了眼睛。
符言緊緊抱著她,“季安,沒事了,沒事了!”季安伸出手指,撫下符言眼角的一點水光,“不要哭。”
符言以袖擦臉,抱著她站起身,“好。”
兩人沿著燈火通明的秘道又走了一會兒,前方豁然開朗,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背對燭燈下不知道在說什麽。
季安和符言躲在牆後,隻見男人坐在了軟塌上,露出了他麵前的人。
季安瞪大了眼睛,看著前方的宋靜亭,他也穿著一襲白色的中衣,麵色異常憔悴。
軟塌上的男人翹著二郎腿,“你這是在質問我?”他戲虐道。
宋靜亭拍桌嗬斥,“妾生子是怎麽回事!”
男人湊到他麵前,一揚手在宋靜亭臉上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還當自己是監軍呢!”
宋靜亭嘴角噙著血絲,“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早晚會自食惡果!”
男人哈哈大笑,站起了身,“怎麽,你不會天真地以為那兩個京城來的蠢貨就能救你?”
“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男人大笑,“他們兩個現在說不定已經在秘道裏窒息而死了!”
宋靜亭臉色愈加蒼白,“我爹絕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哈,宋公子,你也三十幾歲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遇到困難隻會找爹呢?”男人仰首伸眉,“也不想想你爹都多大歲數了,還能活幾天!”
男人一腳踩著椅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宋靜亭,“這,現在是我的地盤!就算你爹宋益年來了,也休想落個全屍!”
他說罷趾高氣昂地轉過身。
季安符言震驚地看著眼前兩個一模一樣的宋益年,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長著同一張臉,甚至連惺忪的眼皮都如出一轍。
符言壓低聲音,“哪一個?”
季安道,“很明顯。”
宋益年的兒子自小養尊處優,絕不會粗鄙地踩在椅子上大呼小叫。
兩人剛說完話,裏頭的假宋靜亭警惕地盯著他們的方向,“誰在那裏!”
他貓著身子,抽出蘭錡上的長劍,問道:“是管老大嗎?”
符言示意季安後退,血紅的手按著劍柄,在假宋靜亭逼近的一瞬間拔劍而起。
假宋靜亭見到是他大吃一驚,“你們兩個還沒死!”他說著飛身跳躍,就想撲到桌案上。
宋靜亭大叫:“那裏有機關!千萬別讓他碰到!”
迅雷間季安下意識地撲到了桌案上。
她和符言都是戴罪之身,來虎門已經是冒險,根本不敢帶太多的暗衛,如果讓冒牌貨引來大批將士,她和符言一定插翅難飛。
假宋靜亭見季安擋在桌案上,咬牙切齒地舉起長劍朝季安狠狠砍去。
符言追在後麵,一劍刺進假宋靜亭的身體,熟料那假貨竟吊著最後一口氣,舉劍捅進季安身體。
“季安!”符言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