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言雙眼猩紅,看著摔倒在桌案上的假宋靜亭,他手中的長劍穿透了厚實的桌案,劍身劇烈的顫動。
符言躡手躡腳,鮮血沿著手指一滴一滴往下掉,染紅了腳下的地毯。他眸中恨意滔天,伸出顫抖的手臂靠近了假宋靜亭。
他已經死了,被他的長劍一劍斃命。
“貴人節哀。”宋靜亭走上前,安慰道,“夫人不懼生死,巾幗不讓須眉。”
他話未說完,符言便睜著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靜亭目光訕訕,退到了一邊。
符言心口一抽一抽地痛,他深吸了一口氣抬手將假宋靜亭掀翻在地。
季安被他壓在身下,素色衣裳上沾滿了觸目驚心的血跡。假宋靜亭臨死前砍下的長劍穿過季安的身體,耀武揚威地佇立在桌案。
符言搓揉了一把臉,低下身子,他手足無措地看著躺在桌案上沒有任何動靜的季安,“季安,你不要嚇我。”
宋靜亭聽到“季安”二字瞬間睜大了眼睛,又見符言悲傷無限,再次寬慰道:“貴人節哀。”
“滾!”符言回身,如一頭瀕臨死亡的野獸,從嗓子裏發出悲鳴。
“符言,”他忽然聽到了一絲輕微的聲音,符言忙低下頭湊近季安。
季安睫毛顫動,臉側貼在桌案上,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顏。
符言將她鬢間的碎發撩開,“疼不疼,我帶你回走,現在就走。”他看著背上的長劍,悲從中來。
“你把劍拔出來。”季安低聲道。
她伸出左手繞到身後,摸了一把插在背上的劍:“我命大,它沒有傷著我。”
“別動,”符言劫後餘生,生怕季安再有任何差遲,“有沒有大夫,快叫大夫啊!”他扭臉對著宋靜亭大叫。
宋靜亭指著季安背上的劍,“等等,你看,好像真的沒有傷著。”他走上前趴在桌案上,拽動季安被長劍刺透的衣服,“你看,這劍刺在了衣服上!”
符言低下頭,這才發現假宋靜亭臨死前由於被自己刺中,重心偏失,導致他的劍隻刺到了季安寬大的素衣。
符言大喜,一把拔出長劍,將季安抱著懷裏,“太好了!”他情不自禁地抱著季安飛旋,托著她的腰放在了桌案上,“季安,蒼天眷顧你我!”
失而複得的喜悅早已衝破了理智,符言緊緊圈著季安,不停地撫摸著她的鬢發低語,“不要再嚇我了,”他握著季安的手放在砰砰極速跳動的心口,“季安,我受不了。”
沒有她的一分一秒都是無盡煎熬。
“以後不要冒險,任何時候你都不能衝到前麵,答應我好不好。”他捧著季安的臉,一字一句道。
“好。”季安靠在他胸膛,無聲喟歎。
一旁的宋靜亭幹咳一聲走上前,“兩位,”
被打斷的符言瞥了他一眼,那種被猛獸盯上的感覺又出現了,宋靜亭縮了一下脖子,轉而看向季安,“我竟沒有料到,原來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翰林院掌院季其莫。”
宋靜亭躬身,“大人不惜男扮女裝冒死相救,此等大恩宋某必定沒齒難忘。”
季安微微推開符言,沒有否認自己的身份:“你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靜亭挫敗地癱坐在軟塌,將前因後果交代了一遍。
原來一年前虎門忽然來了一行朝廷的使團,按律他和當時的虎門將軍林淵接待了對方,並將他們一行人安置在了將軍府別院。
不料次日宋靜亭醒來時就被人綁在了這裏,使團中的一人莫名長了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以林淵的性命要挾他說出自己日常的習慣。
宋靜亭起初並不配合,直到他們讓他見到了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林淵後,他才肯低頭,不僅按時寫家信,還告訴了他們自己的生活習慣以及虎門的大小事務。
“朝廷使團?你確定?”季安問道。
“千真萬確,他們還拿了胥禦皇帝的手諭!”宋靜亭說到此悲憤地捶了一下桌案,“我早聽林老說過,胥禦皇帝疑心重,沒想到他居然會想出如此下毒的招式對付臣子!”
有了嘉峪關亂葬崗的前車之鑒,胥禦皇帝再做出多少荒唐事季安都不覺得奇怪,“軍權旁落,皇室衰弱,他必然會不擇手段。”
符言結過話,“林老中毒身亡的事你知道嗎?”
“什麽!”宋靜亭痛心哀呼,“林老將軍居然,”他握緊拳頭,蒼白的臉頰生起紅斑,“這幫畜生!”
“當初假冒你的人說林老是被我的人毒殺的,”季安道,把成三之事和宋靜亭解釋了一遍。
“若是這樣,成三一定被他們關進錦衣衛昭獄了。”宋靜亭道。
“你說什麽,他在哪?”季安高聲,瑩白的臉上慘淡無光。
“他們背後的主子正是嘉峪關監軍王阜,成三知道了他們的秘密,要麽早就被滅口,”宋靜亭以為成三隻是個小廝,越說越發現季安臉色低沉,一旁的符言更是局促不安。
“要麽就是在錦衣衛昭獄。”他小聲道,生怕自己說錯了。
季安猛然鬆開符言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到天窗下透氣。
符言如履薄冰跟在她身後,“季安,對不起。”他低下了頭心中羞愧,“你當時夜不成寐,我擔心你出事。”
“所以你就騙我他在幽州!”季安眼尾通紅,“他沒有功夫,你讓他在昭獄怎麽活下去!”
“我派人去昭獄找過,”符言低聲解釋,錦衣衛詔獄內根本沒有成三的蹤跡,
“夠了!”季安崩潰,捂著耳朵不想再聽,“我要回京!”
宋靜亭道,“如果要回京,我可以派人護送你們。”他說道,“你們放心,這個密室除了一個胖管家會來外,其他人從不敢踏足半步,他能假扮我,我也能假扮他。”
季安深吸一口氣,“宋將軍,你還不知道罷,我已經不是翰林院掌院了,此次來虎門,是秘密潛逃。”
宋靜亭聽說了季安的事情,長籲短歎感慨萬千,“咱們景朝是從根上開始爛掉了,”他頓了頓,“這樣季大人,我派人護送你們秘密回京,虎門這裏的事我自會調查清楚,還成三一個清白。”
“到時候我再和父親一起上書,要求陛下重審戶部尚書陸典的案子,一定洗清您的冤屈。”
季安對於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並不關心,此刻她隻想回到昭獄救下成三。
離開將軍府時,林至還不知道半個夜晚就發生了這麽多事。
他茫然地看著走在漆黑街道上的季安,又看看小心翼翼提著燭燈照路的符言,“王爺,大人,你們怎麽了?”
剛剛兩人還恨不得抱在一起,現在又像仇人一樣。
季安停下腳步,背對著符言:“我要回京。”
符言試圖靠近季安,被季安後退著躲避了,“成三我去救,你不能再去京城了。”
他們已經和胥禦皇帝撕破了臉皮,好不容易離開虎穴,他怎麽可能再眼睜睜地看著季安回去。
“我讓林至送你去嘉峪關,我今晚就回京城好不好。”
季安扭過身,淺色的眸子冷冰冰的,“我要自己回去!”
“季安,你不信我?”符言心中疼痛。
“我更相信自己!”季安道,“你不是我,你永遠體會不了成三對我的意義!”
季安走上前,一把揪著符言的衣領,逼他不得不彎下腰:“我不能沒有成三你知道嗎!這二十多年我就像一條狗一樣狼狽,如果不是成三我根本撐不下來!”
季安淚如雨下,她迅速擦了一把臉,“成三是我的命,我救我自己的命,誰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