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水車旁

我試探著朝前走了一步之後,半截狗沒有什麽反應,我就又走了一步。一邊走,一邊觀察半截狗,如果不對勁,我會及時的撤回來。

不過,我小心翼翼走了好幾步,半截狗還是沒反應,依舊保持著仰頭的姿勢。

我幾乎已經站在了半截狗的對麵,就隔了不到一米的距離。距離這麽近,我能聞到半截狗身上濃重的臭味。

狗脖子上麵的兩塊青銅碎塊,已經映入眼簾。這一次我觀察的很細致,可以確定,這百分之百是青銅碎塊,而且是從某種器物上崩落的,我還能看到碎塊邊緣的裂口。碎塊上麵看不到文字,也看不見紋絡,我懷疑是不是銅鏽把原本的字跡或者紋飾給掩蓋了。

青銅這種東西,在中國古代冶煉曆史中占據了很重要的地位。青銅很珍貴,在生產力很落後的先秦時期,礦石來之不易,青銅主要用來鑄造兵器以及祭器,是王室和貴族專享的重要資源。

一直到冶鐵技術發展起來之後,青銅才失去了實用性,不過,後世用來鑄造祭祀的祭器時,多半還會采用青銅。就因為這個原因,流傳到後世的青銅器有很寶貴的研究價值。華陽古行裏麵幾個倒騰過青銅器的人,早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富豪了。

我能認出這是青銅碎塊,但是分辨不出,這究竟是從什麽器具上崩落的。雖然我在古行裏討生活,可青銅器那種東西,我沒沾過手。

我仔細的觀察了半天,暫時沒看出什麽。想要看看青銅碎塊的銅鏽下麵,到底有沒有殘留的文字或者紋飾,就得把銅鏽先處理一下。我偷眼看看半截狗,它現在特別的老實,好像也特別友好。

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半截狗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在此之前,半截狗可是要把我們這幫人給活活困死的。

盡管半截狗的態度發生了改變,可我還是覺得頭疼,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和它交流。看著她一直趴在原地不動,我的膽子又大了一點,慢慢的伸出手,朝它脖子上的青銅碎塊摸過去。

我的手慢慢的觸碰到了青銅碎片,兩塊碎片形狀不太一樣,比火柴盒稍小一點,不足一厘米厚。我看著半截狗還是不動,就想看看能不能把青銅碎片給取下來。

但是,我稍稍一用勁,半截狗的脖子就猛然扭了一下。一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青銅碎塊是穿在一根黑漆馬虎的細繩子上麵的,而那根繩子可能在半截狗身上戴了太久,已經隱隱約約長到了皮肉裏麵。

我不敢再用勁兒了,好容易跟半截狗相處的融洽了點,我害怕把它弄疼了,它會突然翻臉。我掏出一把小刀,在碎塊上輕輕刮了刮,這肯定是一件老東西,上麵的汙垢幾乎和碎片連成了一個整體,用刀子都刮不掉。

我想著,能不能把兩塊碎片給取下來,大部分繩子都嵌入了半截狗脖子上的皮肉裏,剩下的露在外麵。我用小刀嚐試著割斷繩子,繩子割斷的話,青銅碎塊就能到手。

在我拿著小刀想要嚐試的那一刻,我猛然間發現,半截狗的眼睛裏,竟然氤氳出了一片水汽。

不得不承認,一個人的性格與生俱來,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太大的變化。我天生就是個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在我看到半截狗眼睛中的淚花兒時,我就下不去手了。

我記恩不記仇,我忘記了半截狗當時是怎麽把我們困的要死要活的。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過來,半截狗能活下來,靠的就是這兩塊青銅碎片。如果沒有這兩塊碎片,半截狗可能早已經死在了這片荒蕪之地。要是把這兩塊青銅碎塊給拿走,那半截狗絕對活不下去。

可是,半截狗沒有躲閃,也沒有反抗。從它的眼睛裏,我好像看出了一種和人一樣的目光。

它的目光,讓我有一種感覺,它好像是跟我表達一個信息:這件東西對它來說非常重要,但是我如果要拿走,它也不會拒絕。

目光是無聲的,但有的時候,目光比語言還要深刻。我回想著自己被困時的情景,琢磨了半天,我覺得,半截狗想要困死我們,可能沒有別的意圖,它的意圖隻有一個,就是盡可能的扼殺靠近塔兒湖的人。

陸放頂的運氣好,來塔兒湖兩次,半截狗都沒在這兒,包為公的運氣就不行了,剛剛從內地趕到塔兒湖,就遇見了半截狗。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半截狗是在守護塔兒湖,而且我很相信,它守護的,極有可能是塔兒湖地下的那片空間。

此時此刻,我產生了一些感觸和感慨。我平時是不太喜歡那種心靈雞湯的,因為每個人所處的環境不一樣,立場不一樣,心理感受就不可能一樣,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我現在突然想裝一次聖人。

生命,都是相同的,不管是人,還是動物,在滿足了生存所需之後,多餘的殺戮應該受到譴責,沒有誰可以擅自奪走一條生命。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這時候一下子就軟了,我有手,有刀子,如果想辦法取走半截狗脖子上的青銅碎片,並非沒有可能。但是,失去了青銅碎片,半截狗會死。

想來想去,我竟然罷手了。

半截狗的眼睛好像一直都眼淚汪汪的,我猛然間意識到,這條狗,或許是一條有故事的狗。因為它仿佛通靈了一般,眼神和普通狗的眼神,很不一樣。

我收起了小刀,半截狗看到我停手了,似乎深受感動,輕輕的發出了一種嗚咽聲。

可是,我心裏還是覺得很遺憾,因為這兩塊青銅碎片肯能很有來曆,我記得很清楚,在那個虛無縹緲的小村子裏,我看到了一些隱藏在記憶深處的人,如果沒有一個誘發的契機,我不可能看見瞎三兒他們。

可以肯定,半截狗沒有這個能力,這一切,還是青銅碎片的作用。

我丟下手裏的撬杠,坐在地上,半截狗沒有敵意,我突然覺得挺沒意思,別人漫步月夜中,都是花前月下,可我在這兒跟一條怪裏怪氣的狗來回對眼神。

“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來曆。”我忍不住又去摸了摸半截狗脖子上的青銅碎塊:“到底是什麽來曆......”

這個時候,半截狗動了動,一扭頭,用兩條前腿拖著身子朝旁邊小跑過去。我不知道它要幹什麽,等半截狗跑出去幾米遠,它又回過頭看了看我。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半截狗可能是想讓我跟上它。

我說不清楚半截狗要帶我去什麽地方,這一次,我接受了上次的教訓,不管到哪兒去,都得帶上一些生存必需品。我跑去拿了個背包,朝裏麵塞了不少東西,又撿起地上的撬杠,尾隨著半截狗。

半截狗跑的不緊不慢,兩條前腿搗著小碎步,四平八穩的。又跑了十幾米遠,我就反應過來,半截狗應該是朝著營地附近那條裂痕而去的。那條裂痕,是地下空間的入口,包為公那支隊伍的營地,就在裂痕附近。

到了這個時候,我隱約有種感覺,之前半截狗之所以要困住我們,很可能因為我們的營地距離地下空間的入口太近了。

半截狗穩穩當當的跑到了那條裂縫的旁邊,包為公的人對裂縫這裏做了一些掩飾,但半截狗對這個地方應該很熟,把掩飾起來的裂縫扒拉開了。它幾乎沒有什麽猶豫,一頭就鑽了進去。

我一直都跟在它後麵,穿過入口後狹長的通道。這個地方我已經來過了,對周圍的地勢比較熟悉,而半截狗肯定也來了不止一次,道兒比我都熟。它在前麵跑,我在後麵跟,漸漸的,就來到了那兩架巨大的水車附近。

我知道那兩架水車是用水力提供動力,然後形成半自動的排放水功能,隻不過以前一直都沒有仔細的關注過這兩架巨大的水車。水車旁邊的地下河,千百年都沒有改變過,隻是在時間的消磨中,兩架水車已經壞了。

跑到這裏的時候,半截狗就停下來了,順著我手裏的手電光柱,望向那兩架巨大的水車。它雖然不會說話,但此時此刻的舉動,已經說明,它想帶我到水車旁。

從這兒到水車那邊沒有路,我在左右觀察了一下,想看看用繩子能不能爬到下麵,再橫穿到水車旁邊。不過半截狗停了停之後,立刻又用兩條前腿開始跑,我跟了幾步,半截狗從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爬了下去。

我發現,半截狗所走的,是一條相當隱蔽的路,路非常的陡峭,如果不是想到水車那邊去的話,可能就察覺不出這條幾乎貫穿在峭壁上的路。附近就有地下河,水汽很重,狹窄的小路路麵光滑又潮濕,必須得全神貫注的慢慢朝下走。

好在這條路還是可以通行的,就是走到最後幾步的時候,路麵陡峭之極,我的腳一滑,直接順著路麵滑了下去。

從這條路下來之後,就是地下河的河岸,我的判斷沒錯,半截狗帶我走到那兩架水車旁邊的時候就不走了,說明這就是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