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無名氏

等我戴好了這頂奇奇怪怪的帽子,瞎子把我領到了一個很小的小屋。小屋裏東西不多,都是些瓶瓶罐罐之類的,黑的一塌糊塗。算命的瞎子反正無所謂,屋子裏亮堂不亮堂,對他沒影響,可是我就不一樣了,進了這個屋子,總感覺有些滲人。

瞎子把小屋的門關嚴,盤腿靠著牆角坐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把小屋的全貌給看清楚。

“坐下吧。”瞎子坐在牆角,隨手指了指。

屋裏沒凳子,隻能就地坐下。我現在已經完全迷瞪了,不知道瞎子要幹什麽。

這時候,我很納悶,我想問的事情,都是和大事件有關的。那些事,知道的人肯定很少,這個其貌不揚的瞎子,能知道點什麽?

“我來這兒,是想問點事兒。”我坐到地上,試探著跟瞎子說:“你看看能不能給我解答一下。”

“你想問什麽,我知道,我慢慢跟你說。”瞎子的身軀縮成一團,緊緊靠著牆角,要是剛進門不仔細看,估計都看不到他這個人:“你坐穩了,慢慢聽,要是覺得不得勁,你自己出去,千萬別勉強。”

“我明白。”我點了點頭,瞎子的話,跟病人的話一般無二,兩個人都做過提醒,我就不能不當回事。

“成了,開始吧,稍等我一會兒。”

我以為瞎子要去拿什麽東西,但他就坐在原地沒起身。過了有一兩分鍾,我隱約看見牆角的瞎子抖了抖,然後,他就跟犯了羊癲瘋似的,渾身抖個不停,眼歪嘴斜,兩隻手使勁扒著牆壁,我能聽見他的指甲扣著牆皮發出的聲音。

我一下就被嚇住了,搞不清楚瞎子是突然發病了,還是有其他原因。

瞎子至少抖了有三四分鍾,猛然間停了下來。這一停,他整個人仿佛就安靜了,盤坐如山。

“這件事,牽扯的人很多,要從很早以前說起,如果漏過一節,可能你就聽不明白了......”

我正在詫異,瞎子說話了。他此刻的聲音,跟原來的聲音有點不一樣,聽著很奇怪。

這一瞬間,我好像明白了過來,瞎子跟抽風似的抖了一會兒,等再恢複過來,聲音和之前不一樣,這大概是他想換一個身份,跟我講述這些事。

瞎子現在完全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在哪兒,就如同一個錄音機,在播放錄製好的聲音。這樣的情況下,我沒辦法問他什麽,隻能聽下去。

“有一年冬天,天氣冷,大的雪很大,你住的那個村子出了怪事,很多人都做了同一個夢,一次兩次沒什麽,每天都這樣,村民們就懷疑了,也害怕了,有人說,是不是村裏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給盯上了。”

我皺了皺眉頭,覺得瞎子沒有胡亂說。這件事,我之前就聽說過。但瞎子一講起來,中間就沒停頓,我害怕漏過什麽細節,不敢分心,就先凝神聽了下去。

村裏的人很多都相信神神鬼鬼的東西,有人說是不是衝撞到了什麽,大夥兒都害怕了,想找人破一破。隻不過村子比較偏,平時也沒聽說過什麽破事破的好的人,如果隨便請個人過來,事兒沒破掉,最後又嚴重了,那就很糟糕。

村子裏的人打算自己先探探,看看是否真的有異常的情況。

這件事,是我父親還有陸放頂當時牽頭去做的。

他們在村子旁邊一個廢棄了很久很久的牛棚裏,找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找到的時候,就剩一口氣了,半死不活的。找到他,當時就有人認出來,村民們連著幾天老是做同一個夢,夢到的就是這個人。

這人被帶回了村子,大夥兒都覺得,事情和他有關,就得弄個水落石出,需要好好調查調查,避免再發生類似的情況。

當時,我父親大小算是在城裏跑過的人,有一點見識,而陸放頂平時在村裏願意幫人忙,他們兩個就具體負責這件事。

那個人的生命力很頑強,在漫天風雪中呆了這麽久,竟然還沒死。不過,他可能也撐不了太長時間了。

詢問的事情,是我父親和陸放頂去做的,他們和那個人之間的交談很隱秘,沒有太多的人知道。

本來,我父親和陸放頂就是把這事調查清楚,避免村裏的人再出現集體做夢的情況。但是詢問期間,倆人一來二去的,就從這個人嘴裏問出了一件大事。

這個人的來曆和姓名,無從得知,他自己沒有說,在瞎子嘴裏,這個人被稱作無名氏,就是無名無姓的意思。

無名氏估計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有些話現在不說出來,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他應該是在一種被迫無奈的情況下,跟我父親和陸放頂說了那件事。

無名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到了這邊,他的身體非常糟糕,到這裏之後,不是第一次昏倒在地。在村裏人找到他之前,他已經被人救了一次。

當時,他是想把自己要說的話告訴這個救他的人,但是他說了一點之後,又感覺這個人不太靠得住。所以,他果斷的中止了講述,閉口不提,後來尋找機會自己逃出。一路跌跌撞撞,當來到我們村子附近的時候,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村子附近的牛棚已經廢棄了很多年,平時根本沒人去。無名氏在牛棚這裏,幾乎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最後,他隻能讓村民做夢,來吸引人的注意,希望有人可以湊巧找到這兒。

算命的瞎子講到這兒的時候,我盡管一再控製自己,可還是忍不住分神了。

讓那麽多人同時做夢,這隻有學過班達覺的人才能做到,而且是個中翹楚。班達覺,本來就不是內地的東西,陸放頂會班達覺,並且把班達覺教給了小毛,這很可能是無名氏最早傳授陸放頂的。

無名氏把事情的前後經過,告訴了我父親和陸放頂,他肯定又活了一段時間,但時間不算長,最後,無名氏死掉了。

我聽著瞎子講述,心裏比沒聽的時候還要急,我很急迫的想知道,無名氏到底說了什麽。但瞎子現在這個狀態,我也沒辦法去追問,不管他說什麽,都要耐著性子按照順序聽。

無名氏是這樣說的,他跟我父親和陸放頂說,他要找到一扇門,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解決,就會有很多很多人死去。

無名氏這個人出現的很突然,不管怎麽說,他在這兒苟延殘喘的一段時間,終究是死了,然而,他死了之後,事情並沒有完全結束。

我父親和陸放頂之間產生了矛盾,而且是非常激烈的矛盾。那時候,我剛剛出生,我父親不想招惹什麽麻煩,因為我母親不在了,隻剩他一個人照顧我。這可能不是父親膽小怕事,隻是他想的很清楚,如果他因為某些事出現意外,那我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而陸放頂則堅決的表示反對,當時無名氏告訴他們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讓他們做過承諾,無論如何,都得把這件事繼續下去,找到那道門。

根據無名氏的講述,那道門所牽扯的,已經不是一個村子裏的人了,而是多到數不清的人,他們的命運,生死,都跟這道門緊緊關聯著。所以,陸放頂覺得,一來是兌現自己的承諾,二來是救那麽多人。

兩個人從分歧到爭執,誰都不想妥協。不過,陸放頂的性格總體來說要強勢一些,而我父親本來就是個比較溫順又沉默寡言的人,所以爭執到最後,還是陸放頂占了上風。

瞎子說到這兒,事情就有點眉目了,陸放頂一直都是順著這條路在走的,走了二十多年,到他實在走不下去的時候,才把我給拽到了這條路上,來接他的班。

無名氏這件事剛發生之後,不管是我父親,還是陸放頂,都覺得尋找那道門的事兒,不管結果如何,但無名氏這個人已經算是結束了。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無名氏死是死了,死前卻挖了一個大坑,或者說,設計了一個大圈套。

這個圈套,把我父親,包括陸放頂在內,一套就套了二十多年。誰也掙脫不開,誰也躲避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