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誰在等我

既然預感到是最後一麵,就不能不見。吃完飯了之後,地中海去給天天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詳細的地址。

過了最多半個小時,天天趕過來了。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不管誰見了,都會驚訝的。

可是讓我意料不到的是,天天好像沒有任何驚訝的意思,她看著我,呆呆的站在那。

“你們聊著,先聊著。”地中海笑了笑,朝外麵退去。

這時候,算命瞎子正好醒了,說口渴,要坐下來喝水。地中海趕緊拉著他到外頭去了。

我和天天麵麵相覷,好像誰也開不了口。

天天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她的眼神裏卻像是湧動著一片波瀾。沉睡了千年,她肯定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然而,那個曾經和她一起在高原上長途跋涉的男人,她始終沒有忘記。

“小石頭,庫布魯丹紮……”天天的眼睛一下子湧出了一片眼淚:“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你了,庫布魯丹紮……”

或許,我沒有那種一百年,一千年去尋找一個人的經曆。可是有了那次大鵬銀城之行,我明白了很多道理。

在自己的心目中,有些人已經化為了一個信念,隻要自己的生命不息,這個信念就不會斷絕。

“我……我是……庫布魯丹紮。”我不知道該怎麽去跟天天講述自己那段經曆,但中間的經曆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天終於找到了那個她一直都在尋找的人:“不是故意隱瞞你,隻不過,有些事情連我自己也忘記了……”

“現在想起來,其實並不晚。”

我和天天坐了下來,她一直都在努力回憶著已經湮滅在腦海中的那些記憶,她在努力回憶,是怎麽跟我認識的,又一起經曆過什麽樣的波折。我不想講述這些,不管對我來說,還是對天天來說,那段經曆是一個悲劇,她忘記了,更好。

“本來,我應該很激動的,不是嗎?畢竟我找到了一個自己尋找了一輩子的人。”天天看著我,眼睛裏的淚光仿佛一顆一顆閃爍在幻滅宇宙中的星辰:“可是,我覺得我的心,似乎又平靜了,可能,我心底深處一直有一個想法,我覺得,遲早可以找到你。”

我點了點頭,事實上,一個人把一生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一件事情裏麵,等這件事情最終終於出現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時,卻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興奮和喜悅。因為在漫長的過程間,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多的讓人忘記了這個結果有多麽重要。可能在看到最後的結果時,腦子裏所想的,是這麽多年的那些悲,那些愁。

我和天天聊了好一會兒,她問我有什麽打算。

“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做完,已經做了這麽長時間了,我覺得應該善始善終。”我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可是心裏那種永別的愁緒,卻在不停的吞噬著自己的神經,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會有這種預感,我預感到這次和天天見過一麵,以後就再沒有相見的機會了。

可能,我的生命真的不會太長了。

“我明白,我也理解。”天天並沒有像別的人那樣,勸我就這樣收手,去過幾天平靜的正常生活。她和我是一類人,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隻有體會過這種感受的人,才會知道一個人一心想要去做一件事的時候,任何人都勸阻不了:“你去吧,不管有多遠,不管有多難,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

“成功不成功,誰也不知道,自己盡力,僅此而已。”

“我還相信,你一定會回來的。”

天天應該沒有把這次相見當做訣別,她還在期盼著等我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完之後,還有見麵的機會。我看出她的意思,卻不能明說。

如果我的生命沒有多久了,那麽,這些苦痛,我一個人背負就好,不必再牽連別人。

我們聊了有一個多小時,並沒有說什麽正事,就是像聊天一樣閑談。一個多小時以後,天天要走了,她已經找到了她想找的人,自己手裏的生意打算都放一放,有不少事務需要處理。我沒有留她,一直把她送到了門口。

“這個電話號碼,一直都會替你留著。”天天晃了晃自己的手機,說道:“不管什麽時候,你做完自己要做的事,就打這個電話找我。”

“好。”

天天笑了笑,這個笑容,讓我一下子又想起了萬裏之外的廣袤高原,那個淳樸的象雄姑娘的笑容。我有一種時光錯落的感覺,這麽一瞬間,我似乎有點分辨不清楚了,自己是在現實裏,還是在夢境中。

她走出去幾步遠,突然又回過頭,問道:“庫布魯丹紮,過去的事情,你都還記得,對嗎?”

“我都還記得。”

“但願,你不會忘記。”

我目送她走遠,一直走到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流淚了,淚水無聲的滑落下來。

我在地中海這裏住了有一個星期,我決定,暫時不再理會蘇世仁了。這個人神出鬼沒,而且性格又比較陰冷,我沒辦法跟他耗下去,我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我必須要趕在自己還能走的動的時候,把那些事情盡力做一個了結。

我讓地中海幫忙弄一些裝備,這對他來說是小事。可是地中海有點不情願,他知道,一旦裝備找齊了,我就要重新出發。這個頭發都不剩幾根的老男人,似乎有一種很強的感應,他感應的出來,這一次走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所以,地中海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拖延著,每天變著法子的給我找一些好玩的事,可是,我的心不在這上麵,地中海拖了有四五天,我跟他談了一次,告訴他我的主意無法改變了,因為這些事情關係到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唉。”地中海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頭,說道:“其實,你真犯不上這樣,你要做什麽事,說一聲,不管是要錢還是要人,我這邊都能給你解決,你非得這樣,到底圖的是什麽?”

“可能,是圖一個心安吧。”我拍了拍地中海的肩膀:“海哥,這次麻煩你了,把我需要的東西給準備一下吧。”

地中海沒有辦法,緩緩的點點頭。

他知道沒辦法再拖了,麻利的把所有的東西準備齊全。第二天我就要出發,地中海又跟我喝了一場。這個看上去滿腦子銅鏽的禿頭胖子,好像現在全剩下了傷感,喝了沒多少,又喝大了,紅著臉自己打著拍子,在那裏給我唱夢駝鈴。

我也說不上來地中海唱的好不好,可是我自己很清楚,那些我愛的,我恨的人,可能自此以後就是永別。

我和地中海大喝了一場,直到把他又喝的呼呼大睡才罷休。我回到自己的臥室,本來酒意已經很濃了,可是怎麽都睡不踏實。

這樣磨磨蹭蹭的過了有一個小時,我才勉強睡過去。可是大腦皮層依然很活躍,我做了一個夢,一個說不清楚的夢。我夢見自己在一個黃昏回了華陽的家,就是那套我父親給我買的房子。走到距離樓道口還有十米左右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站在那邊的人。

我看不清楚那個人是誰,但我知道,他應該是在等我。我想要仔細的看看他的臉,隻是越想看,卻越看不到。我隻能看到他的身影在夜幕中矗立著,像一尊已經石化的雕像,在無聲的等待我。

夢做到這裏的時候,我一下子醒了過來。說起來,這並不算是個噩夢,可是讓我非常的不安心。這一次,我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塵世間的一切,以後可能都跟我沒有關係了。所以在臨走之前,我得把自己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一遍。

我迷迷糊糊的癔症了一會兒,又躺下來睡覺。但是隻要睡著,那個夢就又出現了。還是家門口的樓道,一個正在默默等待的身影。

一夜之間,這個夢最少做了三次,讓我醒了三次。時間就這麽被浪費了,一直等到早上八點多鍾,我困到了極點,才算是踏踏實實的睡著了。

這一次我沒再做什麽夢,睡的很香,竟然睡了整整一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分。我跟地中海說我要走,地中海非要送我。我拗不過他,答應了下來。

地中海帶了五六個人,跟著我一起去了華陽。到華陽之後,我請地中海吃飯。地點是人和酒店,我還記得,當初就是和張莫莫他們在這裏吃了一頓飯之後,我才被卷入了這個大事件裏。

我們倆吃了飯,在我的極力勸說下,地中海帶著自己的人回新城去了。臨走的時候,他還是很傷感,一步三回頭,車子開出去很遠,我還能看見他打開車窗朝後麵張望著。

等送走了地中海,我想回家,去把有些東西收拾收拾。被卷入大事件之後,風波迭起,為了保證安全,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安靜的小區,不剩下多少住戶了,我看見以前經常買東西的那家小賣店也關了門。等我走到距離樓道口還有十米遠近的時候,陡然間發現,樓道口那邊,依稀站著一個人。

此時此刻的一幕,和我的夢境一樣,樓道口,有一個人在那裏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