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句號
夢境和現實的重合,是一件非常奇怪又讓人驚悚的事,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顧慮的了,越是奇怪驚悚,就越是想讓我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拋開了心底所有的雜念,吸了口氣,慢慢的朝著樓道口走了過去。我現在這個樣子,不能用真麵目見人,恰好天也轉冷,我戴了帽子和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如果別的人看見我,肯定會以為我是一個老態龍鍾的小老頭。
十來米的距離,我走了很長時間,那個像塑像一樣矗立在樓道口的身影多半也看到我了,但對方站在那裏一動都不動。一直等我走到跟前的時候,我才看見他的胳膊微微抬了抬,像是在跟我打招呼。
這時候,我看見對方也戴著帽子和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我暫時看不到他的真麵目。
不過,雙方離的這麽近,我即便看不到他的真麵目,也有一種很強烈的感應。
這是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人,確切來說,他跟我以前的樣子一模一樣。
一看到這個人,我心裏就開始突突的亂跳。我感覺到了些許危機,根據算命瞎子提供的線索,那些跟我一樣的人,都是我父親和蘇世仁弄回來的。這個人既然出現了,那就說明,他也是蘇世仁剛剛弄回來的,可能就是在我棲身在新城的十幾天時間裏,發生了這件事。
我並不怕死,我隻是害怕再失去自由,那樣的話,該做的事就沒辦法做下去。
但這樣的危機感一閃而過,不管蘇世仁還是麵前這個人,都沒有設計什麽圈套故意來套我,我隻是因為自己的一個夢而回到這兒的。
“你在這兒等我?”我開口打破了沉默的局麵,問道:“等多久了?”
“記不清楚了,估計有三個小時。”
“上樓吧。”
我帶著這個人走進樓道,這麽長時間沒回來,曾經熟悉的家讓我隱約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我打開門,把這個人讓進屋子,又簡單掃了掃沙發上的灰,讓他坐了下來。
等到坐下來之後,我們兩個人幾乎同時摘下了帽子和口罩。對方一摘下口罩,我的眼前就浮現出了一張仿佛是我自己一般的臉。
沒錯,我的感應一點都沒錯,這果然是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但是我現在還搞不清楚,這個人真的是蘇世仁弄出來的?他為什麽單獨來找我?
“到這兒來,是有什麽事嗎?”
“沒有什麽,隻是想跟你聊聊。”對方從兜裏拿出了一包我常抽的煙,拆開了遞給我一支,說:“隨意聊聊。”
我們倆一起抽著煙,我在觀察對方,對方也在觀察我。雖然我現在的樣子變了,但身上的某些氣息是不會變的。
“你怎麽知道我會回到這裏?”
“很多事,不是我知道的,是有人告訴我的。”對方用和我一樣的姿勢夾著煙,說道:“一個姓蘇的人。”
我心裏咯噔一聲,心想著真的是蘇世仁把他給弄出來的,他既然來了,蘇世仁會不來?這個姓蘇的很了解我,甚至連我自己都沒有想過要做的事也能預感到。有這樣一個對手,實在是很不幸。
“你別擔心。”對方的確能猜透我的心思,他很認真的對我說:“我一個人來的,沒有打埋伏,你不用想的太多,我不是那種人,你應該了解我。”
“是,我應該了解你。”我點了點頭,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如今的我,已然麵目全非,可看到坐在對麵的那個人,我仿佛還是像在照一麵鏡子:“你也叫連成峰?”
“以前是叫這個名字。”對方笑了笑,說:“現在不叫了,叫這個名字的人太多,我怕叫亂了,我自己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
“什麽新名字?”
“句號。”這個人伸手在麵前的茶幾上輕輕的畫了個圈,說:“就是這個句號。”
“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
“如果你明白我來找你聊天的目的,那麽你就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了。”句號的煙癮和我一樣大,坐在這裏幾乎是一根接一根的抽著,他抬頭看了看我,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有的事,你可能做不成,事情進行到這一步,你其實已經失敗了。”
“我怎麽失敗了?”
“你連自己都不是自己了,這還不算是失敗?你做不完的事,我來做吧。”句號又伸手畫了個圈,說道:“我為什麽叫句號?句號就是終結,我要終結這件事。”
我感覺,麵前的句號跟我有一點區別,他比我自信。我敢肯定,句號剛剛知道這件事不久,但他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一切都做好。
“你有把握?”
“有。”句號有種謎一般的自信,他肯定的點點頭,說道:“你不要再參與進來了,我在做事的時候,會替你想辦法,把惡魔蟲的後遺症解決掉。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呆在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裏,靜靜的等待結果。”
“我無法停止的。”我表示了否定:“因為你畢竟不是我,你不可能知道我心裏的想法。”
“我們骨子裏,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倔強,到了一定地步,即便會粉身碎骨,也絕不回頭。我不打算說服你,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你一定要繼續,那麽,即便你能走到終點,你也會在到達終點的時候,看見我提前一步把所有該做的事都做完了。不妨打個賭?”
“我不想打賭,我隻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我突然間對這個句號失去了好感,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敢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蘇世仁給他提供了足夠的線索和信息。否則,他連這個大事件的來龍去脈都搞不清楚,何來的自信?
我的印象裏一下子把句號和蘇世仁給聯係到了一起。我很懷疑,句號是不是蘇世仁專門推上這條路的。就和當時的陸放頂一樣,他知道自己可能搞不定這件事了,所以才會把我給拽進來。
一想到句號和蘇世仁上了一條船,我心裏就犯膈應,一些想說的話頓時就說不出口了。
句號肯定能看出我情緒上的變化,也知道我現在可能有點煩,他很適時的結束了交談,裝著抽的剩下半盒的煙,從沙發上站起身。
“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我今天來,隻是想讓你過的踏實點,說是我的權力,聽不聽是你的權力,我走了。”句號轉身朝著房門走去,頭也不回的說道:“別送了。”
句號說走就真的走了,再沒有停留,等他走了之後,我心裏一直都覺得不踏實,匆匆忙忙把該收拾的東西收拾了一下,也跟著離開了家。
當我反手帶上家門的時候,猛然間感覺很不是滋味。這道門,我不知道來來回回進出了多少次,可這一次,心中的感受是不可言喻的。
我帶著自己收拾出來的東西回到車上,這些東西有的需要處理一下,我分類裝好,然後都標上收獲地址,放到以前經常去的一家快遞點,丟下東西之後給老板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把東西明天發出去。
做完了這些,覺得輕鬆了一點,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處理後事。
我把車子開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然後拿出一麵鏡子,對著鏡子把臉上那些細密的細毛重新刮掉。鏡子中的自己,已經讓我都辨認不出來了,可能是肌肉抽搐扭曲的原因,我的臉有些變形。
我給原四海打了個電話,並沒有說自己會一去不回,我隻是告訴他,讓他好好的經營公司,我打算出一趟遠門。
“多久能回來?”
“不知道,可能三五個月吧。”我在電話這邊抽了抽鼻子:“你帶好那些夥計們,等公司運營起來了,掙一點錢,去轉行做點別的,給大家找碗幹淨點的飯吃。”
“這口飯,咱們吃慣了,要是換個飯碗,可能會很困難。到時候再說吧,等你回來,咱們再好好合計一下。”
“我隻是個股東,你是主事的,有什麽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了,就這樣吧。”
“那你一路順風。”
“先等等。”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告訴原四海:“頂爺……頂爺死了。”
原四海在電話那邊很吃驚,急切的追問了幾句,可是我什麽也沒多說,隻說陸放頂已經死了。
掛掉電話之後,我心裏自己默默的跟原四海告了別,他幫過我不少忙,現在這點家業,就算是給他的一點回報和交代。
該辦的事都辦了,我再沒有一絲眷戀的意思,趁著夜色離開了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開車行駛在公路上的時候,我的思緒又飛了,一直都在回想那個突然出現的句號。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感覺這個句號,好像是一管催化劑。我已經很接近大事件的核心了,但介於種種原因,始終無法邁出最關鍵的一步。這一步邁不出去,大事件就永遠無法終結。
而這個句號,很可能真的是個句號,給這個大事件畫上句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