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兩人對視,許悅居然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白茵陳鬧不懂她心裏在想什麽,更不知道司空青打的是什麽算盤,但她決定不再理會。

她淡淡地說:“晚上不回來。我們分居了,你不知道嗎?”

說完她便走了。

留下一臉迷惑的許悅,反複品嚐著白茵陳的這話裏的意思。不成,她還是想去跟廚房裏的阿姨再打聽一下,這小兩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若說心裏沒有一點難過和悲傷,那是在騙自己。但白茵陳的心已經麻木了。她必須狠狠地將自己因司空青而起的一切情緒,全部都用力按壓在心房的一個角落,不去看不去理會,讓太陽照不到雨水淋不到,免得這些情緒生根發芽。

在她的授意下,許久沒有來煩她的小愛,今天一反常態發了好多信息過來,一條一條例舉了好幾個工作讓她選。其中周回歌那邊的待選劇本好幾個,還有商業代言好幾個,待上的節目好幾個。還有幾個仍在代言期間內的品牌要她發新物料了。

白茵陳回了她一句:“我不是說了,這段時間不要給我安排新工作嗎?”

小愛說:“小姐姐,粉絲們盼你盼得頭發都白了,你上網去看看啊,粉絲們卑微得,不求你接新戲,接新代言,上節目,你好歹發個自拍證明你還活著呀!”

“現在的新人這麽多,我們再沒有曝光,很快就要沒落了!”

“左小柚已經強勢回歸了,我收到風,說她馬上會出席一個大型歌唱類節目!”

“還有,金通最近簽了一個風格跟你很像的女藝人,明顯就是想搶走你的市場份額啊。”

“小姐姐啊,你不是事業心很強的嗎,打起精神來啊!你是最棒的!”

然而小愛的打雞血式的鼓勵沒有換來白茵陳的任何一點心動。

她想到了今天在餐廳上碰到的簡星河,想到了今天在家裏碰到的許悅,她突然覺得可悲。

原來她並不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她不僅是個替身,她不管是今時今日在娛樂圈的地位,還是在司空青身旁的位置,都是那麽輕而易舉地就被取代了。

她把手機扔在**,無奈地閉上了眼睛。腦中思緒萬千,她卻抓不住哪怕其中的一點。

風從陽台中吹過完,令人舒爽。

她站在陽台邊,一覽眾樓小。地麵上的汽車如同一個一個小方盒,而走在這路上的行人,正如同一個又一個的小螞蟻。

她恍惚之間,甚至有一種往下跳的衝動。

這種衝動令她出了一身冷汗,她迅速退回房間,鎖上陽台的門,趴在**,一動不動。

……

九月二十日。

全國開學二十天了。離暑假那場話劇公益演出的結束,過去了整整二十天。

這天,宋朝結束了自己二十二歲的生命。

已經迷糊不知躺了多久的白茵陳,在收到邊向文老師發過來的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二十一日。

看到邊老師邀請她去宋朝的葬禮的信息,她腦子裏轟鳴了很久很久。

是那個總是認真跟自己對戲,對自己的表演要求極高,總是一遍又一遍的認真練習的宋朝嗎?

是那個總是笑眯眯,總樂於助人的宋朝嗎?

話劇社演出的時候,為了方便聯係,當初建了一個群,大家心裏想還可能還會有下一次演出,所以這個群一直沒有解散。

此刻,群裏就像是炸開了鍋,有可惜的,有不敢相信的,有緬懷的。

白茵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顫抖的手,點開了宋朝的社交賬號。

他的最後一條動態,就是他的遺書。上一條動態,則是曬出了藍笑的親筆簽名證照,字裏行間掩飾不住的開心。

而那張簽名照片,正是白茵陳替他要到的。

白茵陳抹著不斷起霧的眼睛,點開了那個遺書的動態,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讀了起來。

“首先在這裏,我得說一聲對不起。是的,我要為我的死道歉。”

“我對不起所有關心我的人,和愛我的人。但是,有時候,死也是一種解脫。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

“其實有很多人,都是相信樂觀如我,積極如我,是怎麽會患上抑鬱症的。包括我自己,都不相信。”

“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脆弱的人。我不是沒有過自救,我不是沒有過傾訴,我甚至還接受了治療。”

“很盡力了,真的。我盡量每天去愛,每天都好好愛自己,每天都去幫助別人,從別人的笑容中,獲取我活下去的勇氣。但是,好難啊,太陽總會慢慢地落下去,然後就是無盡,無盡,無盡黑夜,和一個整夜失眠的人。黑夜將我的靈魂,從我的身體裏,一點一點一點地抽了出來。”

“如同一個乞兒般站在這天地間,祈求太陽能早點,再早點,升起。”

“我曾問過一個女孩,我說如果你的人生,遇到了一些不能解的困境,真正的愛情,會帶領你走出這個困境嗎?”

“那個女孩笑起來就如同陽光般燦爛,她跟我說,愛情就是一種很單純的感情,如果你希望一段感情帶領你走出一個困境,那這段感情背負的東西未免也太多了點,不公平。”

“但現在我想跟她說:我的困境,解不了。但她的困境,能解。要勇敢,知道嗎?”

“世間皆苦。人生還很長,可是前路,我真的走不下去了。”

“來生,一定好好活著。”

白茵陳幾次看不下去,幾次失聲痛哭,但又幾次重頭看到尾。

他提到的那個女孩,就是自己啊!

她不是沒有注意過宋朝偶爾的異常,總是人前笑臉滿麵,說著最陽光的話,做著最孩子氣的動作,可是一轉身,當他的臉背對著眾人時,那就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

她那時總以為他是太累了,她又怎麽知道,他正在飽受抑鬱症的折磨?

她有錯,是她的錯啊!

她哭到幾乎昏厥,其中手機響了幾次,進了好多消息,她都沒有去看,沒有去接。

還是簡心及時送來了黑色禮服和墨鏡,並替她安排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