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兵者詭道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年關將近。訓練雖然依舊緊張,但軍營裏慢慢多了些節日的氣氛。因為這是新兵們在外過的第一個春節,所以訓練基地每年都很重視,早早就開始了節日的準備。

紅紅的燈籠掛起來了,整車整車的食品采購回來了,新兵們的心情因為適應了軍營生活也逐漸變得輕鬆愉快。都二十一世紀的青年了,新兵們雖然都想念家鄉,想念父母,但很多人都已經獨立生活慣了,現在有這麽多的朋友兄弟在一起,那種思鄉的感覺也就淡了許多。

黎傑的心情卻變得更加沉重。因為再過兩天就是王麗的生日了。去年的生日兩人是在一起過的。當時已放寒假,黎傑已回北京。但王麗生日這天,黎傑還是坐飛機趕回了C市。那天,王麗開心到了極點。一直到現在,她那天的音容笑貌還浮現在黎傑的眼前。

那天,王麗對黎傑說了一句話:“我希望明年、後年、以後一輩子你都這樣給我過生日。”並伸出小指和黎傑拉了勾。

可是現在,自己心愛的人已經永遠離去,自己再也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黎傑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貫徹心靈的那種痛,讓他無法平靜、無法睡眠,甚至訓練這個法寶也不管用了。他再次陷入了悲痛的漩渦難以自拔。他突然想喝酒,在王麗生日那天喝酒。“喝醉了可能就沒事了,”他這麽想。

軍營裏是禁酒的,軍人服務社也不準賣酒,這是上麵的規定。雖然春節即將來臨,除夕夜是允許飲用少量啤酒的,屆時軍需將送酒來,但此時還沒到,就是到了,也看管很嚴,不可能弄出來的。

那麽隻有出去買酒了,可軍營門都不讓出的,可以出門的隻有幹部,幹部又不可能給一個新兵從外麵帶酒回來的。剩下的隻有自己出去買回來,怎麽辦呢?

黎傑當然是有辦法的。他找來幾個塑料袋,裝上熱水,藏在腋窩下的衣服裏。因為是冬天,冬季作訓服裏麵還套著絨衣,外麵根本看不出來。

接下來,黎傑用熱水把和臉部和雙手跑得通紅通紅的,然後就跑到劉放那裏說:“班長,我發燒了,還頭暈,我要去醫務室看看。”

劉放把手往他額頭一搭,就說:“哦,很燙的!快點去吧,要汪豐陪你一起去。”

汪豐就過來,攙起黎傑就往醫務室跑,一臉的焦急表情,黎傑不好說破了自己是裝的病,看到汪豐很著急的樣子,心裏有些感動,又有點過意不去。

訓練基地,實際上內部都稱訓導大隊的醫務室就一個士官在,唯一的一個軍醫已經出去進修去了。士官一看黎傑滿臉通紅,就知道他發熱了。他把溫度計往黎傑手裏一塞,說:“量個體溫,放在腋窩下。”黎傑就結果體溫計往腋窩下一塞。

不久,體溫就量出來了,高燒40℃!士官嚇壞了,忙對他們說:“燒得很厲害的,我們這處理不了,我給你開個介紹信,快去醫院看看。”然後就開了介紹信,並催他快點去看看。

部隊的中心醫院在CC市中心,和司令部在一起。拿到了介紹信,黎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上市裏去了。

黎傑向連裏請了假,看了外出就醫的介紹信,連裏很快就準了假,並讓汪豐陪同黎傑一起去。

兩人出了營門,搭上了一輛過路的去市區的中巴車。顛簸著往市區趕去。

一路上,汪豐還是很擔心黎傑的病情。黎傑覺得沒有必要再瞞著這個真心關心自己的朋友。他想了想,但並沒有把實情告訴汪豐,因為他覺得很不好解釋,總不可能把以前自己所有的事一碼子全牽出來了吧。

兩人在靠近司令部大院不遠的地方下了車。中心醫院就在司令部大院隔壁。兩人來到門診大廳,汪豐幫黎傑掛了號,就去內科門診看病。

黎傑之所以真的來醫院看病,是為了回去有個交代。看病的結果可想而知,當然是沒有什麽問題。醫生對這種想泡醫院的新兵病號可謂見多識廣,但也並沒有過多地說什麽,隻是簡單地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什麽多喝水啦,注意保暖啦等等,然後開了點不痛不癢的感冒藥,就讓他們走了。

出了醫院大門,黎傑隻覺得一身輕鬆。汪豐覺得有點奇怪,就問黎傑:“你剛才還燒到40度,現在怎麽就沒事了呢?”黎傑神秘一笑,說:“也許是一到醫院,我害怕打針,一看到醫生就嚇好了吧。”汪豐還有點將信將疑,還想問下去,黎傑卻搶過話題說:“既然來到市裏了,我們就去打打牙祭吧,走,我請客!”就拉了汪豐去吃飯,汪豐一聽吃好東西,肚子裏的饞蟲早就蠢蠢欲動了,還記得什麽刨根問底?

這裏滿街上都是川菜館,隨便走到一家,都正宗得不得了。對喜歡川菜的黎傑來說,好像到了天堂,隻覺得眼花繚亂,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快朵頤的好機會了。

他和汪豐找了家條件稍微好一點,顯得很幹淨的飯館就走了進去,選了張靠窗戶的桌子坐下。服務員來點菜,黎傑一口氣點了五六道菜,什麽酸菜魚、泰安魚、什麽水煮肉片、夫妻肺片啦,還一人要了一瓶小瓶裝的紅星二鍋頭。汪豐對川菜也很愛好,兩人吃了個酒足飯飽,還微微有了點醉意。

買單結帳,黎傑又要了幾瓶小紅星二鍋頭打包帶走,因為出來買酒才是黎傑此行的真正目的。汪豐覺得有點奇怪,問他買這麽多酒帶回去幹什麽,現在營區內不是不準喝酒嗎。黎傑就解釋說:“現在晚上不是很冷嗎,酒能驅寒,能治感冒,還是備點在那裏好。”汪豐不以為然,但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兩人出了餐館,寒風一吹,酒意就有點上湧,走路也有些踉踉蹌蹌。

汪豐突然想起要給家裏打個電話。

在營區內打電話很不方便,而且不是每天都能打的。就是在訓導大隊外麵的鎮上,打電話也極不方便,整個鎮上還沒有程控電話,隻有郵電局有台老掉牙的分機電話,打電話時,還要通過不知道設在哪裏的總機轉出去的。

黎傑就和汪豐選了家看到一家店子前麵的桌上擺了幾部公用電話,就一起走了過去。

“兩位新兵哥哥打電話啊,盡管用吧。”店老板顯然也是在這一帶混了很久的,看到他們穿著冬季作訓服,卻沒有佩戴任何標誌,就知道他們是剛入伍的新兵。

兩人一聽人家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是新兵,就知道自己和老兵之間還是有差距的,心裏就很不爽,但也無可奈何。汪豐就不搭不理地上去打電話。

汪豐撥了號碼之後,電話裏傳來忙音,沒有接通。他按了重播鍵,過了一會。裏麵出來一陣嘰哩咕嚕的話,汪豐就把電話扣了。想想父母可能不在家,就不想再打了,拉了黎傑轉身就想離開。

店老板卻走了過來,對汪豐說:“請交電話費用,一共是十八元。”

汪豐覺得有點奇怪,就問:“你們這裏電話沒打通也要交費?這是不對的哦。”

店老板說:“我可不管你打沒打通,反正計費器上顯示是這麽多。”

汪豐說:“就是打通了,也不會要這麽多錢啊,還不到一分鍾時間呢,我看你們這是黑店嗎,想訛我們,是嗎?”

店老板一聽“黑店”兩個字,就開始冒火:“是黑店又怎麽啦!你們兩個小新兵想到我這裏賴帳?告訴你們,如果今天不把費用交了,就不要想走!”然後就開始打電話叫人來。

看到這裏有人吵架,周圍就一些人圍過來看熱鬧,人群裏議論紛紛。黎傑就聽得裏麵有人說:“這家店子最會宰人了,現在竟然連解放軍也宰,太不像話了。”

黎傑本來想要汪豐把錢交了,息事寧人算了,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在這瞎鬧。但聽了群眾的議論之後,心裏一股無名怒火就上來了,他就改變了主意。

他走到店老板麵前,說:“我們是新兵還是老兵,與你沒有任何關係,該我們交的費用,我們一定交,如果你敢訛詐我們,那麽我告訴你,沒門!我們現在沒有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對不起,我們先走了!”

店老板是這一片街區混混的小頭目,當然不甘罷休的,就上來拉黎傑的衣袖,黎傑一甩手,店老板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店老板惱羞成怒,轉身到店裏拿了把菜刀就追了出來,還一邊大叫:“你們竟然敢到我這裏撒野?我砍死你們!”周圍群眾看到店老板這樣,不由一聲驚呼,人群就向後退開很遠,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圈子,圈子裏麵隻剩下了黎傑、汪豐和店老板。

黎傑從小就喜歡散打和拳擊,而且從小學起,就作為素質教育的內容開始練習,已經具備了很深的功底,對店老板這種潑婦似的鬥毆方法,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汪豐心裏雖然有點害怕,但是看到黎傑沒有退下,他也就不肯退。

店老板看到兩人定定地站在那裏,並沒有給嚇跑,自己心裏就發了虛。他本想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用菜刀把兩人嚇跑就行了,自己麵子上也過得去了,至於錢要不要都不重要了。

沒想到現在碰上了兩個不怕死的主,站在那裏好像並不害怕自己的菜刀,他本是個欺軟怕硬的角色,現在碰上硬茬,卻不知如何是好了,自己人已跑到了兩人麵前,刀也已經舉起來了,就是不敢砍下去,搞得自己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這時人群外麵擠進來幾個年輕的混混,大喊:“老大!我們來了,是誰敢在這裏撒野?我們幫你教訓他!”

店老板一看來了幫手,一下又提起勁來,他指著黎傑他們說:“就兩個新兵蛋子,快來教訓他們!”

幾個混混一看是兩個當兵的,剛開始還猶豫了一下,但一看是兩個什麽標誌也沒戴的新兵,而且老大又那麽氣極敗壞,就擼起袖子衝了過來。

黎傑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場架是免不了要打了。他反應很快,直接就是一個直拳過去,狠狠地砸在店老板的臉上,店老板整個人就飛起來,然後“啪”地仰麵摔倒,手中的刀也“咣壋”一聲掉在地上,接著就是雙手掩麵,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周圍幾個混混這時剛好靠了過來,黎傑把汪豐往身後一拉,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加淩空飛腿,不到一分鍾,幾個混混全都倒在了地上,哎哎呦呦呻吟不止。

周圍群眾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就掌聲雷動。“解放軍太厲害了,今天給我們解氣了,打死這幫地痞流氓!”有人大聲歡呼。

黎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要是給纏上了,不管是混混還是警察,都很麻煩,所以,他選擇了逃離現場。

他很俠士地向周圍群眾抱了抱拳,就牽了汪豐往人群外跑去,人群一邊鼓掌,一邊自動給他們留出一條路來。

兩人在路上搭上了食堂出來買菜的便車。一路上兩人都很興奮,黎傑也暫時忘卻了心裏的煩悶和痛苦,隻覺得這一架打得神清氣爽。他們定了攻守同盟,約定了誰也不能不這事說出去。

回到營區,黎傑把酒藏在了圍牆下一個隱秘的地方,就和汪豐一起去連部消了假。

第二天一早,就有警察來到營區,後來又來了連部,和連長、指導員在屋裏嘀咕了很久。黎傑和汪豐心裏很忐忑,知道是調查昨天新兵和流氓打架的事,但一直等警察走了很久,也沒有任何事發生。

當天晚上的軍人大會上,連長很嚴肅地講評了其他事後,就笑著對大家說:“今天竟然有警察來我們這調查,說昨天有新兵和流氓打架,隻有一個人動了手,把人家五個全打趴了,那個流氓頭子還掉了兩顆門牙,後來報了警要求查找凶手。我對警察說,我們這裏除了我和幾個排長,其他人還沒有這樣的身手,我們昨天倒有兩個兵出去了,但是是出去看病的,且高燒到40度,是不可能打架的,我要他們不要在這裏查了,那是白費勁。”

說完後就有點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黎傑。然後又罵道:“他媽拉個疤子的,還害得我損失了十八元大洋,警察說,他們從電信局查到,那兩個人去人家那打電話,一不小心在前麵多按了個0,把電話打到巴西去了,這兩個人怎麽這麽沒文化啊,該交的電話費還是要交的嘛,我們解放軍從人道主意出發,就當捐了十八元給某個災區吧,警察說,雖然很多群眾都反應,兩個新兵是正當防衛,但打了人,至少還是要出點醫藥費的嘛,我就對警察說了,既然是正當防衛,又是新兵,當然沒什麽錢出的了,而且想出也沒錢啊,他們完全可以打電話找找那兩個人的巴西親戚尋求一下人道主義援助啊,不是留有電話號碼在那嗎?巴西可是經濟發達國家,人家一動心,說不定還真寄來個萬兒八千的,還是美元,比人民幣值錢呢。”

連長罵完了就笑了,然後整個新一連的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