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景從小到大接受的精英教育，都不可能承認自己出錯，如果我有錯，那問題一定出在你身上。
祁時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終於沒忍住，一下破功笑了出來。
“走吧，”祁時昂起下巴朝外努了努嘴，“你坐在這的畫麵實在是太違和了，我們走走？”
尹一景坐在這裏確實很不自在，他立刻起身，還很自覺地去掃碼結了賬，然後對老板說：“不吃了，送給你。”
老板：“……”我謝謝您啊。
祁時發現尹一景離開之前還回頭又看了一眼。
“怎麽，真肚子餓了？”
“餓倒是不餓，吃了出來的，”尹一景回答道，“但確實很香。”
正常的尹一景是什麽樣子，祁時沒有機會見過，但他以前在祁時麵前表現出來的樣子，從來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意外有點反差萌是怎麽回事。
祁時借著低頭的姿勢，偷偷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被尹一景捕捉到了，但他假裝沒有看到。
兩個人沉默著並肩走在小區後麵的廣場裏散步，尹一景眼睛看不清楚，所以隻能通過身邊的祁時發出的動靜來做基礎判斷，不至於摔倒。
而祁時腦子裏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直到快走完一圈的時候，她無意中瞥到了地上的影子，才突然想起來，現在已經是夜裏了，尹一景的眼睛……
“呀！”她猛地一下停住了腳步，“你眼睛……”
尹一景還是老樣子，看起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但嘴裏卻說著和他風格完全不搭的話：“你終於想起來我是個半瞎子了，以前我和你談戀愛也是這樣嗎？”
祁時：“……以前我不會忘記你眼睛。”
她看著尹一景，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以前你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尹一景挑眉：“說哪樣的話？”
“就是剛剛那種……”祁時措辭了一下，“這種略帶一點諷刺和傲嬌的話，以前你是根本不可能說出來的。”
說完她又小小聲追加了一句：“但是我喜歡你現在這樣，還挺萌的。”
尹一景眼睛不好，所以聽力超群，這句話當然聽見了，他皺起眉頭，在祁時有些羞澀地悶頭往前衝的時候，非常及時地拉了她一把，這才讓她不至於從台階上跌下去。
祁時滿臉都羞紅了，好在是夜裏，路燈昏暗，才不至於被人發現。
尹一景陪她走了一圈，又把她送回了小區門口，就打算走了。
祁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他叫住：“你要訂婚了嗎？”
尹一景轉身看她，但並沒有接話。
“你不可以訂婚，”祁時深吸了一口氣，“你現在還沒有恢複記憶，還沒有想起來我們的關係，就這樣去和別人訂婚，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我，不管你打算怎麽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都得建立在你想起來之後。”
“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來？”
“做人不能太悲觀，”祁時教育他，“你現在當務之急是治好你的眼睛，說句難聽的，你現在就是半個殘廢，禍害我呢，那是我自己願意，就別去禍害別人了吧。”
尹一景平靜地說：“如果真的訂婚，當然是建立在對方也願意的基礎上，更何況聯姻與個人情感並沒有直接必然關係，婚後我們互不幹預就可以。”
祁時問：“你是失憶導致腦子也瓦特了嗎？”
她問完不等尹一景給出反應，又說：“以前你根本不可能認可聯姻這種交互方式，以你的能力，什麽想要的要不到？居然要用聯姻的方式，這和賣身有什麽區別？”
“區別在於賣身是走投無路的無奈之舉，而聯姻是損耗最低、利益最大化的一種有效方式，”尹一景用科普的語氣告訴她這些，“二者有本質區別。”
“所以你覺得聯姻是成本低、收益大的一項投資？”
“可以這樣說。”
“自己的婚姻大事當成投資？”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尹一景向下兼容從來都很擅長，“這些事隻有特定家庭出身的人才能理解和接受，但是現在一般也不都會解釋成聯姻了，就婚姻來說，門當戶對確實很重要，出身決定了大部分三觀的形成，門當戶對三觀塑成的客觀因素比較一致，男女之間也不是一定要愛得轟轟烈烈才能在一起，我這樣解釋你是不是相對比較能夠理解。”
祁時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但放在現在這個規定情境裏，她是怎麽聽怎麽別扭。
“算了，”她背過身，“不想跟你說了。”
兩個人這次連像樣的“再見”都沒說一句，尹一景這回站在原地，看著祁時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裏，他慢慢走出來，站在樓下等了一會兒，直到看見祁時那間房的燈亮起，他才放心地走出去。
範磊還坐在車裏，他看到尹一景走回來，忍不住揶揄了一聲：“你不是不記得她了嗎？”
“是不記得，”尹一景坐到後座上之後，慢吞吞地說，“但是聊天的感覺很熟悉。”
“之前為她殫精竭慮，什麽都考慮到了，”範磊說，“現在又把人都給忘了，她還肯理你，都是因為之前的濾鏡。”
尹一景沒有理他。
範磊在iPad上戳了幾下，知道他看不見，索性直接說出來去告訴他：“明天還有幾項檢查要做，你的眼睛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尹一景還是坐在那裏，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這個情況，唐家還肯把女兒嫁給你？”範磊“嘖嘖”兩聲，“錢進一直反對你們倆結婚，你是知道的。”
這回尹一景問：“錢進是誰？”
“……”範磊有些無語，“你現在就像個大傻子你知道嗎？”
這種明顯的人身攻擊，尹一景麵無表情地看了範磊一眼，因為現在他沒有了從小一起長大關係這種濾鏡，看人的時候眼神都格外冷一些。
範磊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然後才感慨道：“我總算是理解了外人跟你打交道那種感覺了。”
尹一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我以前萌嗎？”
範磊手一哆嗦，iPad都差點沒拿住：“你以前怎麽？”
尹一景垂下頭：“沒怎麽，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