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明做完筆錄出來，見到祁時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剛才你東西落在我這兒，我看手機響了很多次，就幫你接了一個。”

他倒會先聲奪人。

祁時“嗯”了一聲：“今天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我約了人，已經耽誤到現在了，得馬上過去。”

“你今天受了驚嚇，要不改天吧。”

“沒這麽誇張，”祁時笑了笑，別有深意地再次重複了一次，“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的事我自己心裏有數，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畢竟這是我自己的事，還得我自己來做決定。”

聞弦歌而知雅意，衛明當然知道自己接了尹一景的電話之後說出那番話，多少有些不合適，但話已經說出去了，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他就隻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點點頭說：“那我送你？”

“不用了，今天已經夠麻煩你的了。”

衛明就不勉強了：“那你自己多小心。”

祁時從派出所出來，發現範磊還在等她，於是她直接過去上了車，範磊還問：“跟你那個朋友說好了？”

他的重音落在“朋友”兩個字上，多少有些帶情緒。

祁時體諒他站在尹一景立場上，替他覺得委屈，於是解釋了一句：“衛明這個人脾氣直，又剛看我經曆了這種事，難免火氣大些，畢竟是為了我好，我也不太好怎麽說，一會兒我過去替他給尹一景道歉。”

“他是做銷售出身，幹銷售的哪個不是人精？他故意說這樣的話，還讓你替他道歉，別把阿景給氣死了，”範磊說完頓了頓，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怎麽越來越“沈誌文”了，於是緩和了一點語氣繼續說，“不過阿景這人，有什麽情緒也大多是自己消化，沒有習慣跟人說。”

其實不用他說，祁時也知道尹一景的處境，隻不過她現在沒有立場去和範磊一樣心疼尹一景而已。

等到了尹一景家，範磊還是跟她一起下車進去，路上範磊還解釋：“不是我非要不識趣跟過去湊熱鬧，實在是阿景現在狀況身邊最好有醫生在，剛才要不是他實在太擔心你，我是不可能走的。”

就算這樣，家裏也還是有個私人護士在。

祁時進去才發現，尹一景在家已經不總躺著了，他正坐在沙發上，眼睛上還纏著紗布，所以聽力尤其靈敏，門剛響，他的頭就側了過來。

距離上一次見到他，已經有日子了，祁時此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換了鞋走進去，才剛靠近，尹一景就問：“沒受傷吧？”

他沒有生氣衛明的話，最關心的還是祁時的安全。

“沒有，就是剛開始沒想到，有點嚇著了，”祁時在他身邊的單獨沙發上坐下來，“你……還好嗎？”

“除了眼睛上總得裹著紗布之外，其他的也沒什麽，”尹一景說，“電話裏說不清楚，所以才特意請你過來一趟。”

祁時想起來那天晚上的電話，還覺得有些尷尬：“那天晚上……我以為是我表弟。”

尹一景回避了這個會讓她尷尬的話題：“範磊應該跟你說過了，醫生檢查過我的腦部，血塊已經散了，和一些比較親近比較重要的人多交談、來往，對我恢複記憶有幫助。”

祁時想起來那天晚上他提分手的話，還有些眼熱，借著低頭的動作，把淚意藏了起來。

再抬頭的時候，她問：“我能幫到你什麽？”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多接觸一下，”尹一景想了一下措辭，“但我之前跟你說過那些話，你想拒絕我也能夠理解。”

他倒是把話說得漂亮，祁時心想，你都把我叫來了，我如果不想配合，想拒絕，還會過來麽。

“說實話，你當時的話是真的很傷人，”祁時努起嘴，“我要不是看在以前的你份上，今天根本不會來。”

這話說出來，祁時自己都覺得神奇，仿佛一個人失憶之前和失憶之後，是兩個人似的。

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之前所有的親密關係，都在尹一景失憶之後一下被打到了解放前，甚至還不如最開始的時候。

祁時想了想，又問：“那我們要怎麽多接觸？我平時工作學習都比較忙，你眼睛又……我們出門恐怕不是太方便。”

尹一景說：“醫生的意思，是盡可能地多接觸，如果能夠有生活交集，是最好的，很多細節都能促進記憶恢複，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搬到你家附近去。”

祁時一句“不用那麽麻煩，幹脆你就搬到我家來”都已經下意識到了嘴邊，最後硬生生給吞了回去。

她隻能說：“但我家附近的戶型都比較小，你眼睛現在還沒康複，恐怕不太適合。”

“那如果我去你家住，是不是更不合適。”

祁時覺得這樣的談判手段，才是尹一景該有的水平。

他的談判從來都是針對目標對象來的，這句話明顯是為祁時量身定製的，知道她聽完肯定會心軟。

他要的就是祁時的心軟。

祁時明明也知道這是他故意想讓自己心軟才說的話，可偏偏沒出息的就是心軟了。

“我那兒……我現在住在你之前住的那個房子裏，家裏一應都是你之前的布置，和這裏你房間裏的布局和陳設都一樣，你雖然失憶了，但很多潛意識還在，住過去應該不至於太不習慣。”

尹一景還有些推托之詞：“如果對你的工作和生活有很大影響的話，就不用了。”

“都到這時候了，還說這些，有意思嗎？”

祁時突然一下來了火，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被紗布蒙住眼睛的尹一景：“而且你不就是想讓我心軟才這麽說的嗎？得逞了就蒙著被子笑去吧，還在這兒演什麽啊。”

尹一景原本就被遮住了眼睛，看不到眼神，表情又總是萬年不變的樣子，他聽完祁時發火，居然也沒什麽反應。

本來回避了的範磊和護士聽到動靜一起跑出來，範磊還想著勸架，結果祁時一轉身，看著他就說：“找個人幫他把換洗衣物什麽的收拾一下，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