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話是這麽說，但祁時總覺得自己放出去的大話，這才多久，就被打臉了。

隻有陶樂是真的在一邊想解決方案，一邊想著安慰她，事情已經發生了，大家都在想辦法積極解決問題，一味埋怨是沒有用的。

祁時和陶樂一起回了他們公司，接下來他們其他的工作安排，祁時就不打擾了，她領著尹一景回去，一路上尹一景都沒說話。

最後還是祁時自己主動開口問了一句：“你就沒什麽要問我的？”

尹一景失去了察言觀色的機會，他什麽也看不見，隻能根據周邊的氣壓來判斷祁時的情緒。

“原本在想怎麽開口，但現在看來，你也不需要我安慰了。”

“今天我在雙行發了通脾氣，讓他們等事情解決之後回去寫檢討，但事實上，責任更大的人是我。”

尹一景見她沒有著急發動車子，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聊：“怎麽說？”

“你知道《紅樓夢》裏的《五美吟》嗎？”祁時突然問。

尹一景在國外讀書的時間比較長，祁時本來以為他對傳統文學不是那麽熟悉，結果他“嗯”了一聲：“你是想問西施、虞姬、明妃、綠珠還是紅拂？”

這倒有些出乎祁時的意料，但她很快就回答說：“明妃。”

沒想到尹一景直接背誦出來：“絕豔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君王縱使輕顏色，予奪權何畀畫工？”

他背完之後又問：“這和你現在的心情有勾連？”

“曆史上寫王昭君的詩詞有很多，像林黛玉這樣通達而特別的就不多了，”祁時笑了笑，“王昭君的悲劇，和毛延壽的關係並不大，在既定規則下，她沒有錢去賄賂畫師，所以才沒被漢元帝挑中留在宮中，隻能遠嫁和親，但是將決定人生命運的權利交給一個畫工，這才是她悲劇的根本原因。”

尹一景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管是底下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一定是你用人失當導致的問題，所以這次的事情應該你來負主要責任。”

“其實從聽到消息開始，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這件事在你手上，會怎麽樣。”

這大概是失憶之前的尹一景耳濡目染下，讓祁時形成的一種肌肉記憶。

“你思考的結果如何？”

“我想，雙行的規模現在還不大，我還可以方方麵麵去管一下，但如果是尹氏集團呢？我不相信做到這麽大的時候，老董事長或者你，都可以事無巨細，事必躬親。”

她笑了笑，又說：“古代的皇帝也不可能每個縣衙的事都能管道嘛，但往往內部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紅樓夢》裏探春有句話，我一直到現在都印象非常深刻。”

尹一景猜到了她要說的是哪句，於是跟她一起念了出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紅樓夢》說的也不隻是大家族的事，明朝之所以亡國，也正因為此。

管理一家企業，道理都是相通的。

“雙行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尹一景說，“你之前沒有管理經驗，雙行的成立，又大多是靠我和沈誌文，如果太一帆風順，反倒不是好事，出一些問題，你就能有經驗怎麽去處理了。”

“這經驗如果要連累別人，代價未免太大了一點，”祁時苦笑道，“更何況這次還是我們第一次合作，正是打口碑的時候，萬一這次真出了問題，將來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挽回口碑。”

“和陶樂他們怎麽商量的？”

“我們去和劇院的老師對接了一下，他們說目前為止售票正常，如果沒有大批量視行為障礙患者去觀看的話，我們趕工出來多少，先上多少，希望能夠匹配到需求。”

“不能寄希望於這個，”沒想到尹一景卻一口推翻了祁時的話，“售票渠道一天沒停止售票，最後一刻之前，情況都可能發生變數，如果按照現在的情況去做安排，萬一到最後發生突**況，是來不及反應的。”

但是尹一景說的情況不太可能發生，畢竟是小概率事件。

尹一景大概猜到了祁時的想法，他又提醒了一句：“雙行的生產出問題，或許是意外，也可能不是意外，如果到時候真的在最後關頭湧入大量訂單，還真給你們找來那麽多視行為障礙患者，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顯然是承擔不起的，這已經不隻是雙行的項目口碑問題了，還有陶樂他們公司和劇院，屬於三方共同演出事故，還很可能會影響接下來其他合作。

尹一景在此之前，已經在讓祁時成立基金會，和之後的項目同時進行口碑積攢期，他總是習慣考慮到之後去。

但俗話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祁時現在已經慢慢開始有了思想轉變，她不會再那麽天真的以為所有意外都隻是意外，不會有連鎖反應了。

可能是因為事出突然，她沒來得及多想，也可能是因為陶樂和劇院負責人給了她信心，總覺得事情還在可控製範圍之內。

但如果真的發生像尹一景說的那樣的情況，這局棋就徹底輸了。

永遠不要低估對手，也永遠不要以事情發展的最佳走向去準備應對方法。

祁時頭皮一麻，說：“我原來以為自己成長了，但真的事到臨頭，發現我還是這麽幼稚。”

尹一景微微笑起來：“做生意不止要考慮生意本身，還要考慮到商場上的人心，嶽城的蛋糕就這麽大，雙行起來了，分走一杯羹，這並不是其他企業樂見其成的，如果不是之前我跟你提起過姥爺，你去找他，搞定了原材料的事，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已經陷於被動了。”

祁時側著頭去看他：“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針對我這次的合作，在故意使絆子？”

“我的意思是，”尹一景逐字逐句地回答她，“即便真的隻是意外情況，你也必須做好有人針對你這次合作在故意使絆子的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