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景忙得團團轉，並沒有像祁時以為的那樣，親自帶她就真的時時刻刻都在關注她的進度。

尹一景要做的事很多，祁時的成長也是需要時間去孵化的，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過了兩個月之後，尹一景才在兩個會議之間抽出了一點時間，找祁時聊了聊。

“這兩個月有什麽收獲？”

他打開保溫杯，喝了幾口水，然後“看”向了祁時。

祁時還是早有準備的，她不卑不亢地說：“上次你在季度會上那句‘非商推進的進度我不滿意，我對我團隊的工作是滿意的，但對采購這塊在非商上的表現是不滿意的’，當時聽到，我直接冒冷汗了，腦子裏當時就在想，完了完了，采購不會想殺了我吧，這折騰得他們半死不活，還沒給他們實際提供什麽，又上到這麽高的點名批評。會不會有采購來質問我，哪裏不滿意啊？雖然我也說得出來一二三四的，但還是有種打小報告，怕被報複的忐忑。我知道自己有道理，但就怕碰上不講理的。”

“結果呢？”

“但結果，是我太小人之心了，”祁時深吸了一口氣，“當天那邊就來擔心撤資源，並且更加虛心地來聽取我對她管理工作上的建議，比如集團合同管理加人，比如全國合同管理員的考核管理落實等。采購這邊，我原本以為沒有影響到什麽，昨天我聽產品經理告訴我，采購那邊在問老板的不滿意是指什麽的時候，我還想著找機會解釋解釋。”

尹一景“嗯”了一聲。

祁時就繼續說：“結果今天上午跟采購十幾個人過看板需求的會議上，負責人隻來參加了一個開場就離開了，對接人起初也在看自己電腦，沒在聽介紹的樣子，我當時就在想，‘又是這樣’，但我還是去提醒了他要注意其他采購，在這麽重要的功能需求確認會上，大家都在做什麽。”

好在對接人隻抬頭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祁時的意思，於是在祁時努力喚起所有采購注意力，帶著大家確認細節需求點的時候，他站出來重提了尹一景的話，並且幫祁時做了動員，讓大家都投入參與討論，後續現場的采購部長們也都進入了他們的討論。

這是祁時開的有史以來最放心的需求確認會，因為至少采購們，都在跟她認真討論了，雖然距離自己梳理自己的需求的“聰明用戶”還有很長的距離，但也是很重要的一個進步。

然後下午跟采購、商品一起討論合同規範邏輯的時候，相關負責人也開始正常發表意見，輸出觀點，雖然中途離場，但也禮貌地跟祁時請了假，告知了理由。

對接人全程在跟著祁時的思路節奏順場景，所有人積極的回應祁時每一個刻意的困惑。雖然最終那些複雜的場景，還是沒聊透，但祁時也感受到，她的項目，她這個人，前所未有的被采購這個群體，而不是僅僅是某一個人當回事了。

事後還有人特意給祁時看了他們為數字化做的筆記，拉著她聊了很久，關於產品開發的事情沒那麽容易。

這些跡象，都是前所未有的，雖然距離祁時想要的還很遠，道阻且長，但卻不失為一個好的開始。

祁時當然知道，魏澤作為她直屬上司，為什麽會突然在各個部門之間進行溝通和接洽，幫助祁時更好地打開局麵，其中一定有尹一景在起作用。

這次重新回到尹氏集團，雖然還是負責帶領團隊繼續做研發，但是祁時有一個很重大的突破，那就是開始有意識地把工作重心放到采購和銷售的層麵上去。

研發如果隻是自己坐在實驗室裏，光靠想象去研發產品，一定是有問題的，首先要從采購方麵了解到一些生產加工產品的定價，能夠很好地幫助研發部分控製成本上的規劃，然後還要注重市場，什麽樣的產品更好銷售，什麽樣的產品更有市場需求，如果不和這兩個部門打好關係，強強合作，到最後研發出來的產品，很容易麵臨根本賣不出去，或者根本無法盈利的局麵。

但是采購上本來油水就很大，這時候跨部門過去動別人的蛋糕，肯定不會受到多大程度的配合的，而且還勢必會麵臨很多阻撓的情況，祁時這段時間一直在為這些事頭痛，還好現在已經局麵已經逐漸明朗起來了。

尹一景聽完之後點了點頭：“有收獲就好。”

他馬上還要去開今天之內的第三場會議，和祁時溝通完，就準備起身。

這時候祁時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拉住了他。

“我還有事想跟你說。”

於是尹一景重新坐了回去，他讓手機語音播報了一下時間，然後說：“我最多還給你五分鍾。”

“你已經很久沒回家睡了，”祁時輕聲說，“我理解你工作忙，但是工作再忙，還是得留出時間來生活，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居然需要你在兩場會議之間擠出時間才能跟我溝通，還是溝通的工作。”

尹一景笑了笑：“這周日時間空出來，放心，我沒有忘記你的生日。”

他說完就直接起身出去了。

祁時還坐在他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臉有些發燙，她反手用手背去貼了貼自己的臉，想必現在也很紅吧。

幸好尹一景看不到。

這周日確實是祁時的生日，而且這兩天她一直有些心緒不寧。

祁蘋當年是選在祁時生日這天自殺的，祁時在這麽多年的時間裏，一直心裏都有道坎，一直在設想，當初媽媽是不是真的因為恨她，才選在了這一天。

但是人如果不為自己找出開脫的理由，就很難熬過去，繼續活著，所以祁時一直以來都隻能自己安慰自己，並不是這樣的，媽媽很愛她，隻不過不想再拖累她了，所以才選在這一天，讓她重新擁有新生。

有一個祁蘋這樣的母親，在當時，確實讓小小的祁時遭受了特別多的流言蜚語。

爆炸事故、瞎眼、被丈夫拋棄的母親，這種種形容詞的疊加，遠不如“早逝的母親”讓祁時更能收獲旁人的憐憫。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旁人的憐憫又能幫到她什麽呢？

祁時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她媽媽還在，到了今天，是不是也可以平靜地麵對自己失明的事實，重新學會享受生活了。

可每一年的這一天，季婕卻不會放過祁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