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樂誠當初和祁蘋結婚的時候就說好了,生的孩子和祁蘋姓,所以祁時從生下來開始就姓祁,她印象中也從沒有過“爺爺”“奶奶”“叔叔”“姑姑”。

祁時聽完居然非常平靜:“他家裏人呢?”

“他父母年紀大了,就算配型成功,按規定也不能捐獻器官,他還有個妹妹,跟他配型沒有成功。”

“他沒有重新成家?沒有別的孩子?”

尹一景知道,能問出這個問題,證明祁時心裏還是在意的。

“他確實已經有了一段婚姻,也正是靠著現在的妻子,才過上現在還不錯的生活,他妻子有兩個孩子,都不是和他生的,所以他除了你之外,並沒有其他孩子了。”

也就是說,他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寧願去照顧別人的孩子,都從來不過問自己女兒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那他妹妹沒有孩子嗎?不也跟他有血緣關係?”

“那兩個孩子都還小,人家也有父母親人,都不同意。”

想想也是,他妹妹為了救哥哥,自己挺身而出的可能性還是有,但如果要她孩子捐器官,就多少有些不樂意了,更何況她還有丈夫、公婆,也不是她自己一個人能做主的。

祁時扯了扯嘴角:“所以別人要麽不行,要麽家裏人舍不得,於是二十多年過去了,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器官培植皿的所謂女兒,但也知道自己這麽多年沒有個爹樣兒,才曲線救國,去找我舅舅的,對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

尹一景叫人查到這些消息,主要目的是為了讓祁時掌握主動權,不至於等和祁輝見麵之後,被迫突然知道這件事,也沒有充足的時間去反應。

但他絕不打算幹涉祁時的選擇。

祁時抬頭看向他:“你認為我該怎麽辦?”

“沒有該不該,隻有想不想,”尹一景也抬起頭,去“看”向祁時,“之所以選在今天,是因為我知道你對這個日子本來就充滿了抗拒,但是祁時,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已經發生了的事,逃避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隻有跨過去,才能真正不為它所傷。”

現在郭樂誠為了救自己的命,肯定會有一係列後續動作,祁時如果不做準備,到時候就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但現在的情況,她提前知道了,似乎也於事無補。

祁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尹一景問她:“你想捐嗎?”

肝髒不是說捐就能捐的,且不說祁時現在工作剛進入狀態,還有很多事要做,還要抽出時間來備考學習,就算這一切都不是問題,郭樂誠這些年來根本沒做過為人父應該做的哪怕一件事,他憑什麽要求祁時說捐就捐?

肝髒是錢嗎?是衣物嗎?是什麽別的說捐就能捐的東西嗎?

祁時遵從了自己的下意識,她搖了搖頭:“他對我來說,連陌生人都不如,如果是個陌生人,配型成功,我或許都會願意,但是他,我不可能捐。”

“那麽接下來就應該好好想想,祁季之前一直跟你作對,不管他最後進去是不是咎由自取,但這筆賬一定會被算到你頭上,他為什麽到現在都沒來找你麻煩,以你對他的了解,他那個性格,有可能這麽老實嗎?”

“不可能,”祁時聽到這裏,終於明白尹一景的用意了,“你是想提醒我,當初在背後指使祁季對付我的人,這次也一定會在背後為他們支招,或者更甚,就是幹脆慫恿他們,有那個人在,我如果答應,就要影響我自己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一定是如他意的,一旦我不答應,他多的是辦法讓我因為這件事身敗名裂。”

“這是很有可能會發生的事。”

祁時想了想:“問題不大,隻要我不怕自戳傷疤,還可以去請Kevin幫忙,他最擅長做這些了,到時候輿論不一定不會站在我這邊,畢竟是他當年拋妻棄女,我沒有責任和義務一定要救他。”

尹一景料定她自己能想到這些,也有足夠的能力去承擔這件事帶來的後果,他重新拿起筷子,說:“那麽現在最棘手的事已經有了解決辦法,就可以好好吃飯了。”

他沒有聽到祁時動筷子的聲音,就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不見菜和鍋,需要你幫忙。”

祁時這才笑了笑,幫他涮菜,送到尹一景的碗裏去了。

尹一景真是很會選日子,他知道這一天祁時原本心情就不好,這種時候很容易產生“罪己”的情緒,所以他把最棘手的消息在這一天告訴她,人在戰鬥狀態下,是最容易亢奮起來的,而且有了憤怒情緒的轉移對象,相應就會放過自己了。

祁時的父母都不算稱職的父母,但祁蘋當年是沒辦法,過不去自己那道坎兒,可郭樂誠就純屬逃避了,他既然沒有盡過當父親的責任,那現在也別想來占便宜。

尹一景雖然也是從小喪父喪母,但他們活著的時候都非常愛他,從沒有因為他先天的缺陷而嫌棄或者放棄過這個兒子。

甚至在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尹一景確實也存在這種“罪己”的情緒,他這個情緒產生得非常合理,他的父母確實就是因為他才會出的意外。

要不是後來有心理醫生及時幹預,尹一景又想辦法讓自己忙起來,可能到今天,後果已經非常嚴重。

祁時也是後知後覺才想起來這件事的。

她替尹一景布了菜,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好嗎?”

“人大多數煩惱都來源於錢,像我這種經濟條件,唯一的煩惱大概隻能來源於自苦,”尹一景笑了笑,“你看我像自苦的人嗎?”

祁時的印象中,他倒是一直很樂觀。

“不像,”祁時回答的同時還搖了搖頭,“你比誰都想得通透,所以你特意選在今天告訴我這件事,也是為了讓我把所有情緒都放到他身上,然後放過自己,對嗎?”

“那你領情嗎?”

“領,必須領。”

祁時又給自己和尹一景各涮了幾片毛肚:“多吃點,才有力氣跟他們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