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十七章
天黑得比較早,秋風吹在臉上很有些肅殺的味道。有汽車經過,掀起的風裹著一地的落葉飛起來,在一尺來高的地方狼籍地飛舞。
我把手插在褲袋裏,聳著肩膀跟在WILLSON身後往前去。路燈下,一步,兩步,三步……我偷偷用腳在地上踩著WILLSON在地上的影子,心裏暗暗發笑,不妨WILLSON突然停下來,我一頭撞在他身上,不覺得怎樣痛,卻把自己嚇了一跳。
“你沒事吧?”WILLSON摸了摸我的額頭,“總是這樣冒失。還有,你的手怎麽樣了?你那天怎麽能夠做那樣的傻事?”
“沒關係,反正長期以來,我習慣了做傻事。”我無所謂地笑笑,順便把頭移開一點,“到底是做爸爸的人了,你的火氣好象收斂了很多哦。”
“是,我是做了人家的爸爸,但是女兒卻不是我的女兒。”WILLSON突然說,我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WILLSON粗重地吐了一口氣,仿佛要把什麽一起給吐出來一樣:“本來這件事,關乎一個已經去了天國的人的名譽,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跟你坦白。可是,那天看到你在我麵前割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如果要以你來作為交換,哪怕叫我變成魔鬼我也願意。所以,這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講清楚:小小是五月生的,但是不是我的孩子。”
我可憐的腦袋瓜呀,轉數有點跟不上趟了,把這句話在心裏反複念了好幾遍我才恍然大悟:哦,崔五月紅杏出牆了。
崔五月紅杏出牆?!?????????????????????????????????????!!!!!!!!!!!!!!!!!!!!!!!!!!!!!!!!!!!!!!!!!!!!!!!!!!!!!!!!!!!!!!!!!!!!!!!!!
我開始猛烈而響亮地打起了嗝——我這次是真的給嚇到了。
WILLSON根本不看我,又或者不敢看我?我不知道,隻聽到他自顧自地說:“當初,在我為了我們的關係跟家族做著激烈抗爭的時候,她絕望之下,就這樣把自己隨便地交給了另外一個男人,而且,還不顧自己的身體情況懷了孕。其實現在想來,五月始終是最了解我的那個人,她知道不管家族怎樣地施壓我也不會屈服,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忍受她受到傷害,尤其是因為我而帶來的這樣的傷害:保有這個秘密才能讓五月受的傷害減低到最小程度,除了跟五月結婚之外我實再找不到別的出路了。但是叫我放開你,請原諒我的自私,我也做不到。於是這件事就這麽一步步走了下來。我一直以為,給我時間總有解決辦法的。但是讓我一直不理解的是,為什麽五月她堅持要生下這個孩子,不管我和醫生怎樣地軟硬兼施,她一意孤行地要生下小小。可是等我第一眼見到小小的時候,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五月要這麽做了,你不可能想象得出這樣小小的東西會有著這樣溫暖的生命力。而且,五月知道我的心不在她那裏,小小對於她來說,就成了心靈上最深刻的慰藉。但是,我知道得太遲了,因為她的心髒承受不了懷孕過程中超過重地負荷,到上天堂的那天五月都以為自己是用一命換一命的代價送了小小給我。但是她不知道,實際上是兩條命換了一條命——還有一條命是我自己的孩子!”
“啪!”我跳起來狠狠地揮手,一個響亮的耳光在夜色中炸響:
五月的孩子是一個“小小的溫暖的生命”……
而我的孩子卻被我遺棄在醫院冰冷的鐵桶裏……
因為他要維護她的名譽,結果我付出的代價卻是我的愛情和我的孩子!
為了一個謊言,我用了一年的時間把自己流放去學習遺忘!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去重新尋找愛情的時候,還是為了這個秘密自己折斷了重翔的翅膀
…………
“王八蛋!”我的聲音從肺裏扯出來,嘶啞而粗糙。
“對,我是王八蛋,你罵得對!”WILLSON一動不動地受了那一耳光之後,一臉痛楚地說。
“不,我不是罵你,我是罵我自己!”我冷冷地說,轉身想走。沒有人知道這樣的結果對於我來說有多麽諷刺,之前對愛情的隱忍與付出一直讓我隱隱地覺得自己還是有一點驕傲的。可是現在,那一切隻讓我覺得自己更象一個一本正經的小醜。
WILLSON趕上來一把扯住我,“你要去哪兒?”
“別碰我,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不要,我不能再放開,我怕你又會消失不見!”WILLSON固執地說。
“可是現在才抓住你不覺得也太晚了?”我毫不憐惜。
“你要我怎麽做才能挽回一切?”WILLSON低聲下氣地說,完全無視左邊臉頰正在快速地紅腫起來。
“不要問我。既然當初你那麽果斷地自己決定了一切,那麽今天的問題請你也自己麵對。”
狠狠甩開WILLSON的手,我往前走,腳踩在地上咚咚地響。第一次感覺秋天是個澎湃的季節,隻不過充溢在空氣裏的沒有**隻有失望與憤怒。忘了是誰說的:人生比一鬥煙的工夫所長無幾,命運就象煙灰一樣把我們彈了出去。隻是對於WILLSON在緊急關頭雪中送碳救了“怒放”我還是心存感激的,所以我選擇在還有一絲理智的最後時刻轉身離開。
老爸爽快地答應了繼續化療下去,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而且就在第二天,腫瘤科的那個專家找到我們,告訴我們醫院進到一種進口替代藥,可以有效降低化療的副作用。
“那價格是多少?”我和老媽異口同聲地問。
專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比之前使用的藥品價格貴一百多。”偷偷地吐了一口氣,還真是心想事成呢。餘光瞟到老媽,悄悄拍了拍心口。
眼看著老爸用了這一期的化療藥以後,副作用真的小了很多,做完化療第二天也沒有出現可怕的高燒不退情況,白血球有下降,但仍徘徊在臨界點上,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老爸也顯得思想負擔沒那麽重了,我這才放下心準備回廣州。公司的事情實再不少,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離開的那一天,陰雨綿綿,正好那天老爸出院,全家人都在忙,我自己一個人拎著簡簡單單的一袋衣服就這麽離開了。家門口平時很難打到車,那天居然一出門就有一輛空的士等在那裏,看來一切都很順利。
正要上車,忽然覺得脖子後麵熱熱地,象被什麽東西炙了一下,一回頭,卻什麽也沒有,摸摸脖子,皮好肉全,一切無恙。奇怪,我搖了搖頭。愕爾,不知怎麽的,思緒飛到了臨牙島渡假村的時候,有一雙眼睛曾經在暗中注視著我,毫不知情下我的感覺也是這樣。想到那雙眼睛,想到那雙眼睛的主人,痛了一下,心髒的位置,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還是忍不住自作多情地回身望了望,當然是什麽也不會有。現在他在做什麽呢——突然很想很想知道,想得快掉眼淚了。有些衝動地拿起手機,那十一個號碼根本都不用過腦子就一溜煙地被手指按了一個遍。耳機裏還是等待的靜默聲,隻聽到我的心髒“呯呯嗙嗙”地上下狂跳,時間過得好慢呀,能夠感覺我的心髒越跳越快……我猛地按了掛機鍵,全身脫力了一般地靠在車椅上,我才發覺,後背全濕了。可是我真的還沒有勇氣麵對被尹天與掛機的情形。不,不是現在,現在我還沒有準備好,準備好被他當麵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