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十九章

財務那邊通知我那個注資的帳號出了點問題的時候我一點沒有意識到事情的發展會象受驚小鳥的飛行方向一樣難以想象。

打電話給孫總,告訴他我們到期給付的利息沒辦法匯進那個帳號,結果孫總告訴我因為審計的原因,這個帳號暫停使用,然後給了另外一個帳號。這次我多了一個心眼,讓財務去查了一下,發現這個帳號不是孫總公司的,想起上次朱嘉華說的事情,我打算調查到底,看看WILLSON到底是通過哪間公司給錢我的。於是頗費了一些周張,調查出來的結果意料之外,意外之中——那是個私人帳號,但帳號的主人不是WILLSON,而是姓胡,叫胡卓希。

這個名字很熟悉,但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是誰,雖然線索也隻是到此嘎然而止,但是至少證實了一點,這筆錢的出借一定不是公司行為。我不想再和WILLSON之間再有任何拉扯不清的關係,所以我決定自己找到證據上去跟WILLSON攤牌。我沒有理由再接受他這樣的好意。不過找朱嘉華肯定不是一個好辦法,於是,

又拔了一個電話給孫總,故意含含胡胡地說:“您好,孫總,我是李好。是這樣,關於這筆錢的來龍去脈通過胡卓希先生我剛剛才弄清楚,已經跟那個誰通了電話。雖然錢是他那邊出的,我還是要感謝您,謝謝您從中提供的所有幫助。”

孫總明顯有點猝不及防,不過畢竟是生意人,馬上打了一個哈哈:“李小姐言重了。這件事在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更何況恒威交待下來的事,我怎麽會有二話說呢……”

恒威?我懷疑是不是我聽錯了,於是乍著膽子繼續試探:“尹天與說,讓我以後直接

把錢劃到胡先生的帳上,就不麻煩你們公司了。”

“哦,那行啊。”孫總一點沒有懷疑地掛了電話,我也終於想起來胡卓希就是恒威的常務總經理助理。那時候尹天與神出鬼沒的,能得到胡卓希先生的接見也是讓我激動很久的事件之一。

原來,又是尹天與!這一刻,我完全沒有辦法犁清自己的情緒,在和他的交集裏,他永遠是施的那一個,而我自知不自知地就成了受的那一個。這種感覺有點兒甜,但是更疼,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他,覺得心疼。我心虛地知道自己是不算什麽壞人,但是絕對沒有好到值得他這樣的同情。

拿起電話,至少讓我跟他說句謝謝吧,雖然覺得自己的借口牽強得有點可笑,可是我還是一個個號碼地按了下去,謝天謝地,占線!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趕緊放下電話。

電腦的MSN上麵有個叫“秋天來了,讓我們一起去放鴿子”的名字在閃爍,腦子裏麵空格與了大約一分鍾才反應過來這個就是那個叫私奔的人。比較了多個博客,我還是鍾情於私奔寫的東西,雖然覺得她的有些博客風格有時候會突然變一變,但是總體來說,還是比較接近我理想中的風格的,所以跟FIONA拿了她的MSN,我想親自跟她談談。

“可以聊聊嗎?”我問

“泥是……”

“我同事叫FIONA,之前有跟你聯絡過。我叫李好,還想再跟你談談。”

“李好?哈哈哈……”莫或其妙地大笑,把我嚇了一跳。

“我的名字有那麽好笑嗎?”

“不是,不是,對不起。想聊什麽?”

“還是關於幫我們寫博客的事情。我想雖然大部分寫東西的人都不喜歡命題作文,但是我絕對認為我們提出的條件對於一個博客寫手來說是足夠吸引力的。”

“沒錯,泥們提出的條件是很優厚,可惜偶用不上。”

“為什麽?”

“如果偶告訴泥,博客裏的文章不是偶原創的泥會不會去告偶?”

“什麽?!”

“算了吧,李好姐,偶是DIDO。”

DIDO?!尹天與那個古靈精怪的表妹?

我,我,我,我要瘋掉了。

“DIDO?臭丫頭,你在搞什麽?存心玩我呀?”

“不會呀,姐姐,偶真的沒有,別忘了是泥們找到偶的哦,還說很稀飯偶的博客。”

“我不管,反正你沒有一上來就告訴我實話就是你不對!做為回報你必須老實告訴我那個博客是誰寫的?”

“算了,天與哥碰上泥都沒辦法,偶就更不想跟你鬥鳥。表說你們兩個木有默契,泥那麽契而不舍地要找的寫手其實就是天與哥,厚厚,沒想到吧。這些日記是偶從他的郵箱裏偷出來滴。誰讓他那次輸密碼的時候不小心,被偶拿手機攝了像,進去以後發現有這麽多好玩的東東,不貼出來就太對不起偶陰謀一場了。在他不寫的時候偶才胡亂接上一兩篇來充數,不過木想到越玩越大,事情發展到醬紫,天與哥還一點不曉得,泥千萬表告訴他哦,不然會被他打死偶滴,或者是把偶賣掉。3Q。”

石化。

“泥為什麽不稀飯天與哥了?偶不曉得泥們之間發生了蝦米事,表麵上看天與哥好象與平時木有不同,可是,偶是跟他一起長大滴,天與哥騙不了偶,偶曉得他不開心,因為泥不開心。”

“他有嗎?你肯定是因為我?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嗎?”心髒在左胸跳得亂了章法,腦子裏一邊要費盡地看懂DIDO的Q語,一邊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ODBC!”

“什麽意思?”我一頭霧水,很不恥地下問。

“噢,大白癡!泥們兩個都是。天與哥以為泥又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泥又以為天與哥有了別的女人。唉,天知道我哥空窗期這麽長時間就是為了一個蝦米也木看出來的小白哦。泥自己不曉得看看表哥的日記嗎?”

“沒有嗎?他真的沒有?”

“偶還真的希望他有,他要是有就不會頂著姑丈的壓力一知道泥公司給人投訴就到處幫泥們找線索,他要是有就不會聽說泥爸爸生病就全世界跑幫泥買藥,空運過去,還要串通醫院小心瞞著表給泥知道……總之,泥們兩個簡直就是在互相折磨外加折磨偶們一班看熱鬧滴!”

“他知道我跟尹董打賭的事了?”

“泥跟偶姑丈打賭?泥們賭蝦米?”DIDO回複的速度奇快,出賣了她的好奇程度。

“尹天與現在在哪兒?”我不答反問,實在看不出她的好奇心有什麽善意。

“一個小時前上的飛機,大概還有一個半小時就到廣州了。”

雖然被DIDO罵我幾次白癡,可是偶卻被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幸福感覺緊緊地,緊緊地抓在手裏。這種被幸福綁架的感覺實再是太美妙了,簡直是妙不可言。還有兩個多小時,我要去機場,我要見到尹天與。馬上!立刻!

被這個念頭挾持著,我向外飛奔而去。迎麵撞到單傑,他嚇了一跳:“頭兒,你怎麽了?嘴咧成那樣?麵癱了嗎?要不要去醫院?”

“別擋著我,我要趕著去耍花槍,小子。”一掌推開他,我繼續往外跑。是的,我知道的嘴咧成這樣不好看,甚至有點兒駭人,可是我忍不住,因為我知道,今後的日子裏除了廣州潮濕的空氣之外,多了一味愛情將義無反故地營養著我的未來。雖然以前我做錯了那麽多,可是今天我還有機會去重新來過,老天爺實再是太厚待我了。

跳上的士,跑在去新機場的路上,我沒有辦法平複自己亢奮的情緒,一年多來鬱結在心頭的堅持、猜疑、嫉妒、想念傾刻間被瓦解,變成強大的衝擊力,我一坐下就開始給尹天與寫短信,一條,兩條,三條……明知道他在飛機上沒開手機看不到,可是我卻象得了強迫症一樣使勁寫,使勁發,一邊寫一邊笑一邊掉眼淚,司機不停地從後視鏡裏偷偷觀察我,看我是不是瘋了,直到我把車資加上過高速公路的過路費一分不差地交到他手上,分明看到那個司機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到了機場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尹天與是坐從哪兒始發的什麽航班,甚至連他是從A區還是從B區出來都沒搞清楚。

看著身邊來回移動著的人群,我無比茫然地站在那兒,傻了。突然手機響,

“我看到你的短信了,你在哪兒?”尹天與在電話裏大聲問。多長時間沒在電話裏聽到過他的聲音了?好象快一百年了吧?

我突然“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你怎麽了?在哪裏?別哭,我這就過來找你,你等我。”

“不要,每次都是你找到我,這次讓我來找你。”我不管身邊的人來人往,也不管在臉上阡陌縱橫的眼淚對著電話大聲喊。

“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我在B17,就在馬路邊。”尹天與急急地說。

我這才發現自己是在A區。按道理應該上去二樓過天橋,可是我等不及了,於是轉身就往對麵跑。遠遠看到“B”的字樣,感覺就象一個胖嘟嘟的天使在那裏可愛地微笑。我發了瘋一樣一邊跑一邊數著出口的數字,終於看到“17”了,尹天與高高的身影在人群裏那麽挺拔,幹淨,他的眼睛在人群裏掃來掃去,突然,仿佛受到了感應,他一下把頭扭到正麵,正正遇上站在馬路對麵我的眼睛,陽光就這樣驟然熾亮在他的臉上,整個人仿佛也閃閃發光起來。沒錯,這就是尹天與,我的尹天與。我的眼睛再沒有辦法從他的臉上移開,隻知道以最快的速度向他接近。我們都等得太久了。

突然,尹天與的臉色變了,一邊大聲叫一邊向我衝了過來。還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的我反應變得異常遲鈍,等我反應過來一輛汽車正向我高速衝來的時候隻來得及尖叫了。在汽車刺耳的刹車聲中,我的身體被強大的撞擊力推開,直直地摔在地上,一時之間,周圍是死一樣的沉寂,抬起頭,就在我前麵三四米遠的地方,尹天與象個被壞心眼的小孩弄折了的布娃娃一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形狀趴在地上。在他的身下,鮮紅的血象一條惡毒的蛇,緩慢地遊離出來。我爬起來,剛走了兩步又撲嗵一聲摔在地上,又爬起來,又摔,好不容易連爬帶滾到了他的身邊,有幾個人形的物體也跑了上來,幫我一起把他翻過來,捧住他的頭。隻見他微微地睜了一下眼睛,嘴巴動了動。我忙把耳朵湊上去,隻聽到他氣息微弱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這次罩不住你了。”

我拚命搖頭,“我愛你,尹在與,你聽到沒有,我愛你。”曾經以為重如千斤的這幾個字,原來要說出來是這麽容易,隻是希望不要太晚了。尹天與咧咧嘴,努力想笑笑,眼光卻在漸漸暗淡。

“誰能幫幫我,請幫幫我!”我大聲地叫起來,有人在旁邊拍我的肩膀說:“別著急,已經CALL了機場的救護中心了,馬上有醫生來。”

我象給人注了強心針,抓住尹天與的手使勁搓,使勁搓:“尹天與,聽到沒有,醫生馬上來了,你給我把眼睛睜開,聽到沒有?你要不睜開我就去找個民工把自己嫁掉!求求你,睜開眼睛,好不好?隻要你把眼睛睜開,我就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求求你了好不好?”

尹天與費了好大力氣張了張嘴,卻吐出一團血沫。我嚇壞了,忙拿手去擦,尹天與吃力地抓住我的手說:“你怎麽又瘦了。”說完,突然整個人渾身一震,抓住我的手一鬆。我一把沒抓住,隻見到那雙曾經在汽車裏,在海水中,在好與舍,在睡夢裏……緊緊握住我的手,在空中劃出一個絕望的弧度跟我的希望與幸福一同墜入深不見低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