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父子的眸光,在空中對撞著,誰也不讓誰。
小時候,宋知昂很害怕宋滿澤的眸光。
隻要他掃了自己一眼,就嚇得瑟瑟發抖,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現在——
他再也無所畏懼了,並且發現宋滿澤老了。
那目光也不再淩厲得讓他感覺害怕了。
兩人目光對視了一會兒,最終,宋滿澤出聲,“找我什麽事情?”
嗬嗬!
作為兒子的,難道就不能找一下父親?
宋知昂的心,盈滿了悲涼。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對自己這個兒子依然是嫌棄的,不放在眼裏的。
本來想要放下怨恨,好好的告別一下的宋知昂,心腸又開始堅冷了。
他又渴求能讓宋滿澤跪在他的腳下,對他苦苦的哀求。
“沒事了!隻是聽說你得了癌症晚期,想要看你還能活多久而已。”
宋知昂冷冷的說完,轉身就走。
“知昂——”
宋滿澤看著宋知昂的背影,突然柔聲的叫了起來。
宋知昂的背脊微微的僵了僵,頓住了腳步。
那放在拐杖上的手心緊緊的收緊,內心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逐漸的瓦解。
“知昂,爸爸……對不起你……”
宋滿澤放下自己的自尊,繼續柔聲說,“其實,我也早就想約你一見的,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
宋知昂轉身,棕色瞳眸,複雜地看著宋滿澤。
他知道——
宋滿澤會放下自尊,假裝慈父和他說話,應該是為了宋家,而不是為了他。
但是——
他卻偏偏如此的渴求。
明知道是假的,還像甘液一樣,喝了下去,撫慰他多年缺愛的心靈。
“你這樣子,是不是害怕我弄垮皇朝集團,和讓你們宋家一無所有?”
宋知昂冷著臉問,“你有試過一次,把我當做兒子看待嗎?”
“你三歲那年,那個女人把你扔給我,你追出去讓車子撞飛,是誰硬生生把你接在懷裏?不讓你撞到地上的?那時候,我在醫院躺了兩個月。
你五歲那年,感染水痘,高燒不退,是誰抱著你一夜不睡,直到退燒?
你七歲那年,被一隻惡犬追著,是誰攔住它的?
你十歲那年,溺水,是誰救了你?
你十八歲那年,是誰把你從一堆混混中救出來的?”
宋滿澤目光慈愛地看著宋知昂,苦笑著問。
宋知昂微微的怔了怔。
他所說的這些,他似乎記得,又似乎不記得。
但因為都是在神誌不清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所以,他並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他以為,那都不過是他的夢而已。
這個世上,並沒有一個人在默默地守護著他。
除了夏攬月,所有的人都厭惡他排斥他,想要傷害他。
“知昂,無論怎樣,你畢竟是我的兒子,這十年,我也一直到處找你,每年你的生日,我都為你準備了禮物,十年來沒有間斷。”
宋滿澤老目逐漸盈滿了淚水,“我也知道,你怨恨我,怨恨整個宋家沒有好好的對你,讓你受著傷害成長。但是,我們真的對你如此的不好嗎?難道不是你自己先入為主,融不入我們家庭嗎?”
“嗬嗬,我在宋家,連一個下人都不如,到處被罵野種,私生子,這是對我好?”
宋知昂嗤笑,悲憤湧上心頭來。
“真的是到處被罵嗎?你哥哥嫂子他們,還有鶴卿,他們罵過你了嗎?罵你的,不過是傭人的孩子而已,你卻認為我們所有的人都這樣子罵你。”
宋滿澤反問他,“難道不是你有著被害妄想症所導致?”
宋知昂回想了一下。
的確,宋家的人似乎並沒有罵他,也沒有欺負他,隻是對他比較冷淡不親近。
他那些哥哥們不親近他,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是讓他們母親蒙羞的私生子。
真正欺負他的,的確是傭人的孩子。
但他覺得那是宋家的人,指使傭人們去欺負他的……
“鶴卿有東西,也想著分給你,但你不要,甚至當著他的麵破壞,把他嚇走。不過,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好好的親近你,讓你覺得我們都對你不好。還有你媽,她的確是患有精神病,我不想你受到影響,也就送她遠走去療養。”
宋滿澤從包裏,掏出一份發黃的文件,遞給了宋知昂,“這是她當時的病曆卡。”
宋知昂不接。
宋滿澤就放在一旁的桌麵上,“你愛看就看,不看也無所謂,我隻想讓你知道,我並沒有強行把你的生母當做精神病去關,而她真的有精神病。或許,你把三歲之前的記憶丟失了。”
宋知昂的臉色滯了滯。
三歲的之前的記憶,他的確記得不清楚了,但宋滿澤這一提醒,他隱約記起了一些事情。
那時候的媽媽總對他非打即罵,甚至有次把他扔下樓,造成他的筋骨受損,從而走路不正常了。
“她多次用殺死你來威脅我,想要我娶她進門。”
宋滿澤苦笑著說,“我把她放到西伯利亞去,也是為了保護你。”
宋知昂的眸光看向那發黃的病曆卡,最終,還是伸出手拿了起來,翻開看。
“知昂——”
宋滿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活不久了,希望真相能讓你放下仇恨,也希望你能記住,你是宋家的人。”
宋知昂無力地坐了下來,像一隻泄氣的氣球。
這麽多年,他靠著對宋家的仇恨和對夏攬月的愛而支撐著。
現在——
突然有人來告訴他,他的父親其實愛他,宋家也沒有對不起他,一切都不過是他自己的妄想。
宋滿澤看著宋知昂這樣子,臉上微微泛出一抹滿意的笑意。
他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知昂,你能不能叫我一聲爸爸?”
宋滿澤收起那抹笑意,又彎下身子,一臉期待的看著宋知昂問。
除了三歲那年第一次見叫了一聲爸爸,宋知昂再也沒有叫過他為爸爸了。
宋知昂看著宋滿澤,薄唇微微的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有叫出來。
爸爸這個稱呼,他曾經在心裏千萬次渴求可以叫喚出來。
卻一直沒有機會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