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柴暮秋和若楠就在左近,那日若楠在自己麵前蹦蹦跳跳的樣子,依稀就在眼前,她把自己送到了孫婆婆客房門外,便不再進去,顯然心中對孫婆婆極是相信,此刻聽到孫婆婆在穀中原是另有圖謀,不知該作何感想?

柴封沉聲說道:“孫姑娘,我實在想不通,你一個穀外之人,在我穀中蟄伏五十春秋,到底是為了什麽?如今已經到了這般時候,你就不能與我坦誠相待嗎?”

那孫婆婆輕歎了一口氣,“還哪有什麽孫姑娘,我現在已經是一位行將就木的老婆子,你問了我一輩子,難道還不相信我,其實我隻是為了你穀中的那些金銀,其他物事,我一婦道人家,且已到了這般年紀,就算要了又有何用?”

柴封搖搖頭,“不會那麽簡單,如果你僅僅隻是為了我們柴家祖先祭洞的那點寶藏,絕對不會耗上一輩子去等待。還有,當初你說要我等你五十年,就會幫我奪得我想要的東西,我不明白,你是如何掐得這般準確。”

“你真的想知道?”

柴封點點頭,“不錯。”

孫婆婆側過頭來看了一眼韓逸,“你先替我殺了他。”

孫婆婆此話一出,柴封回頭看了一眼韓逸,韓逸也是有些納悶,腦中疑惑多過恐懼,心中想到,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殺了我,難道你隱藏著什麽秘密,卻不想讓別人知道?

但韓逸知道柴暮秋並沒有走遠,因此心中並不如何擔心。

柴封轉過身來,盯著韓逸看了好一會兒,背對著孫婆婆問道:“你不說殺他,我也會動手,隻是我更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麽做。”

孫婆婆頗為不耐,“柴封,你今晚的問題很多,可是眼見事情便要成功,準備過河拆橋了嗎?”

柴封連忙低聲說道:“我哪敢啊。”

柴封盯著韓逸,有如一隻饑餓的豹子在看獵物一般,暗自抬起右手,把全身內力集於掌上,一步步向韓逸走去,臉上掛著陰冷的笑。

“韓少俠,對不起了,老朽活了一輩子,漸漸發現,其實人活一世,也無甚樂趣,你便早死早超生了吧。”

韓逸並不接話,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柴封,柴封一步步向自己走來,近了,上台階了,到門口了。

豁得一下,兩扇門又重新關了起來,緊接著屋內燭火盡滅,房間裏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柴封發現變故,連忙搶上前去開門……

開了門,燃了燭火,但見房間已是空空如也,剛才韓逸所在的位置,也僅剩下斷了的鎖鏈在地,後窗之上,破了一個容人進出的洞。

孫婆婆見此變故,也是沒有想到,跑上前去,一看究竟,“柴封,你跟我耍滑是嗎?”

柴封也是沒有想到會有此變故,滿臉詫異地問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難道是我大哥來了,對,一定是他。”柴封話說到這的時候,聲音竟顫抖起來。

孫婆婆怒聲說道:“一提起他,你便這般膿包,難道你這一生都不想出頭,任由他騎在你的頭上了嗎?”

柴封看著孫婆婆發怒,表情卻出奇地平靜,“孫姑娘……”

他自幼時接觸孫婆婆,那時便孫姑娘長,孫姑娘短的叫著,後來孫姑娘成為孫婆婆,可他卻兀自不肯麵對時間的流逝,依然稱孫婆婆為孫姑娘。

“你也知道著急了嗎?”

孫婆婆見柴封在自己麵前如此無禮,卻是許多年不曾有過,“柴先生,既然你也說是你大哥救走了那臭小子,那你覺得,剛才我們所說之話,他是聽見,還是沒聽見?”

柴封暗自沉吟,渾身一個冷顫,但覺四周百骸不斷充血,一陣心悸,他自半年前,給大哥下藥,導至大哥每日昏昏沉沉,無法清醒,隻能在**躺著,當時正好趕上村中流行瘟疫,柴封索性對外人宣稱便是大哥以身試藥,不幸得病,隻能敬仰,其他人一律不得探視。

接著又編了一個謊言,騙過寶聞、寶聲、寶亮,讓他們無法與父親接近。

隻是柴封想到了一切,卻因為昨日想要擒拿韓逸和若楠二人,不得不設宴招待二人,也是一時大意,他覺得一切都已經盡在掌握之中,所以沒去查看柴暮秋,結果被柴暮秋逃脫了去,他自知道柴暮秋已經不再房中,心中便已忐忑,此刻見韓逸轉眼間消失,更是驚魂不定。

孫婆婆冷眼看著他,輕聲說道:“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你快隨我去取金銀,你大哥已然出來,我隻怕他會壞我們的事,我們要速去速回。”

柴封此刻已經沒有了主意,聽著孫婆婆的話,便與孫婆婆跟了去。

兩人禦風而行,柴封輕聲問道:“直接去嗎?”

孫婆婆傳音入密,“我懷疑柴暮秋就在左近,剛才那小子武功也是不弱,如果真糾纏起來,我們未必能討得好去,先去祠堂,引他們相救寶亮,然後我們便去我們該去的地方。”

柴封“嗯”了一聲,跟在孫婆婆之後,向前奔走。

到得祠堂,二人隻是一提氣,便越過外麵圍牆,向裏屋走去,來到寶亮麵前,寶亮此刻已被繩索掉在空中,失去了知覺,孫婆婆來到寶亮身下,一揮手,三枚破風釘向寶亮飛去,柴封大聲呼喝:“你幹什麽?”

隻聽叮叮幾聲,三枚破風釘盡皆落地,一個人影閃現在眼前,依稀便是柴暮秋的影子,孫婆婆不待柴暮秋站定,拉起柴封,向另一處衝去,柴暮秋心急救子,不及阻攔,耳邊隻是聽到柴封對孫婆婆怒聲說道:“你怎的還要傷他性命?”

接著兩人便消失不見。

孫婆婆拉著柴封向山上奔去,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了那個地洞跟前,柴封一把掙開孫婆婆的手,滿是不屑。

孫婆婆冷眼看著柴封,“柴封,你現在又開始假仁假義了,當初幹什麽來著?我告訴你,好人便是好人,壞人便是壞人,人活一世,是成是敗,不在於好壞,而在於是否活得純粹!你這般優柔寡斷,可是在給自己留後路,說到底,你還是怕了那柴暮秋!”

那柴封聽此一言,甚是不耐,怒聲說道:“我柴封便是柴封,和那柴暮秋已無半點關係,你這般三番五次地羞我,卻是何意?”

孫婆婆見柴封如此,麵色緩和,“柴封,我自是信你英雄百倍,不然當日我也不會選擇你,你可是忘了當日在你我**後的承諾了?難道天下男子都這麽負心絕情嗎?”

柴封微微歎了口氣,“我答應你的話,我自是記得,不然這些年我為何奔波碌碌,你且寬了心吧。”

孫婆婆點點頭,輕聲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言出必踐的漢子,所以當年才選擇了你。”

柴封緊皺眉頭,“我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孫婆婆斜了一眼柴封,柴封已經伸手入懷,取出繩子,兩人在地洞旁邊的一棵樹木之上係了個死結,魚貫入洞。

且說另一邊,韓逸此刻已經和柴氏父女到了祠堂,救下寶亮,剛才柴封要動手殺自己,韓逸不是不害怕,從前對這世間已是心涼如水,本以為是生是死,自己早已不再掛懷。

可真正麵對死亡之時,韓逸才發現,一個人對生的渴求,竟是那麽的強烈。

韓逸望著柴封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拚盡全力去掙紮,隻是周身鎖鏈綁得實在是太過牢固,縱使柴暮秋之前已砍斷幾根,自己仍舊是無法動彈。

韓逸仰頭望天,感歎道:“我命休矣。”

從小到大的畫麵不住地在眼前閃現,眼看著柴封將到門口,自己因為恐懼,也漸漸變得耳目不靈,突然一個人影閃現,兩門關閉,燭火盡滅,一人來到自己身前,用利器在自己周身一陣劈斬,渾身一輕,鎖鏈盡斷。

韓逸馬上想到定是柴氏父女去而複返,趕來相救自己,心中登時寬慰許多。

一股大力從上傳來,韓逸騰得一下從地上起來,韓逸在地上待了良久,周身已是麻木,柴暮秋托著韓逸出了窗口,若楠連忙在窗外接應。

若楠喜道:“韓公子,你出來啦。”偷眼看著韓逸,還怕韓逸因為剛才之事,生柴暮秋的氣。

韓逸虛弱地點了下頭,輕輕一笑:“是啊,我還以為自己這便會死了呢。”

若楠攙著韓逸出來,柴暮秋緊隨其後,臉色凝重,韓逸看了一眼,便已知道,這柴暮秋定是把剛才柴封二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也不知此刻心中是恨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

若楠和柴暮秋兩人連忙向遠處走去,走了一會兒,韓逸周身已恢複知覺,便能自行行走了,三人一商量,都說應當先救寶亮,不管如何,寶亮總是二人的骨肉至親。

韓逸望了望柴暮秋手中之劍,但見那把劍甚短,好似匕首一般,通體紅色,花紋古樸,甚是美觀,韓逸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聽剛才柴封說這劍叫巨闕劍,可無論如何,柴暮秋手中之劍,也與這巨字靠不上邊。

韓逸頻頻側目,柴暮秋初時裝作不見,但發現這韓逸好奇心好似不死不休一般,暗罵一句:“臭小子,剛從鬼門關外回來,便這般好奇。”

韓逸憨憨一笑,靜待柴暮秋解釋。

柴暮秋邊趕路邊說道:“這不是巨闕劍,這隻是把匕首,如何能與‘巨’字沾邊。”

韓逸聽此一言,頑皮心思上來,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想到,“我說嘛,短小身材之人當用短小之劍,怎麽會用那巨闕劍?”

柴暮秋好像洞穿了韓逸心思一般,大罵道:“臭小子,你是在笑我不是?”

韓逸矢口否認,“晚輩不敢。”

“對,你就是不敢,所以才在心裏發笑。”

韓逸被柴暮秋說中心思,不做回答。

若楠責怪道:“爹爹,韓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柴暮秋恨聲說道:“你才認識他幾天,五十年的親情都靠不住,他又如何靠得住?”

韓逸和若楠二人這回都沉默下來,心裏也替柴暮秋發起酸來,試想,自己的同胞兄弟,竟對自己下了半年的毒藥,他又如何不會心有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