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封趁機掙脫孫婆婆,孫婆婆竟似沒有察覺一般,眼睛死死盯著雕刻,柴封這回細細去看,才發現不是壁上石龍在動,而是血水在那石刻中流動,饒是他一生經曆過諸多大風大浪,也沒見過這等情景。

柴封正自錯愕之時,石門豁得向內打開,孫婆婆連忙閃身在側,見石門內也是一般燈火通明,微微笑道:“柴宗訓倒是疼愛子孫,自持開此石門非柴氏子孫鮮血不可,是以連機關都不用了,如此,我還怕些什麽?”

說完,孫婆婆大步入門,柴封跟在孫婆婆身後,進了石門,柴封又是一驚,但見室內珠光寶氣,金光流動,整個一個房間之內,放到盡是金銀,在正對石門之處,上麵又擺放著案幾,中間有一小盒子,孫婆婆看也不看金銀一眼,徑自向前走去,打開盒子,一塊玉佩放在裏麵,上麵雕龍刻風,卻是那第四塊斷龍玉佩。

孫婆婆臉露微笑,自言自語說道:“當年這趙匡胤真可謂是做戲十足,明明奪了人家的皇位,還偏偏要顯示仁慈,賜給柴宗訓丹書鐵卷的同時,還非要賜這塊斷龍玉佩,哼,趙匡胤也好,柴榮也好,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柴封額頭見汗,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你到底是誰?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孫婆婆聽此一問,懸在半空中要去拿玉佩的手停下,轉過頭來,笑望著柴封,柴封突然覺得孫婆婆此時表情卻是猙獰,煞是可怖,顫微地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孫婆婆扶腰放聲大笑,整個石室之內,聲音回旋,燭火忽明忽暗,“柴封,你們柴家人是不是都隻記得別人欠下你們的債,卻忘了自己欠別人的債了?”

柴封莫名問道:“我們柴家……又欠了誰的債了?”

孫婆婆臉色一變,“我且問你,你口口聲聲說趙匡胤篡了你柴家的權,那麽你柴家的皇位從何而來?”

柴封愕然說道:“自是從後周太祖皇帝郭威手中繼承而來。”

孫婆婆冷冷說道:“那郭威的皇位便來得正嗎?”

柴封聽此一言,心裏咯噔一下,連連擺手,“我……你……你是劉承佑的……”

“哼,穀外崖壁上好一個孤兒寡母惹人欺,柴宗訓隻想到了自己的苦大仇深,難道就沒想過天道循環,因果報應嗎?”

原來,柴榮雖是從郭威手中繼承來了皇位,但當年這郭威的皇位,卻來得並不光明磊落,當初,郭威本是後漢高祖劉知遠手下大將,但這劉知遠卻隻當了一年皇帝便去世了,留下了十八歲的兒子劉承佑登基為帝,這劉承佑雖然要比一般的少年登基的皇帝年長一些,但生在亂世,看多了爾虞我詐,對老臣卻頗為猜忌,接連殺了許多有功之臣,最後,竟然把矛頭直指向了在外大將郭威身上,這郭威本是後漢軍中第一的人物,見劉承佑如此,念在劉知遠的份上,接連忍讓,但劉承佑卻不知天高地厚,不斷要置郭威於死地,郭威被*無奈,這才謀反,起兵進京,按理說,特別是在那個動亂的年代,這些本也是情理之事,但畢竟世人經曆了一百多年的和平,宋朝已把忠君愛國的思想蔓延到了極致,在當下人的眼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思想,是大家普遍認同的一種觀點,所以,孫婆婆沒有覺得是自己的先人對不起郭威,而柴封聽此一言,也是暗暗慚愧。

柴封一時間心神俱顫,手足無措,渾身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孫婆婆見柴封已然魂不附體,正自得意,突然聽見門外笑聲傳來,“孫婆婆也好,劉婆婆也好,你臥居穀中五十年而恨意不減,你心中藏的,想必不是仇恨,而是爭霸天下的欲念吧。”

孫婆婆抬眼門口,見到柴暮秋三人飄然而來,心中也是一驚,她沒想到他們竟然來得如此之快,此刻剛剛跟柴封翻臉,強敵便已到了近前,著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由暗自戒備起來,握了握已經到手的玉佩,眼睛向四處查看起來,以求退路。

三人走到近前,孫婆婆做恍然大悟狀說道:“哦?柴穀主這是來尋老婆子晦氣來了?”

其實孫婆婆如此說,也是想要提醒柴封當年的憾事,這些年來,柴封在孫婆婆的幫助下,為穀中之事在江湖上東奔西走,可進了穀裏,不但穀中眾人都對此毫無所知,就連自己的大哥也不曾有過一句感激之語,孫婆婆早知道柴封對此耿耿於懷,心中對這個大哥穀主甚是不服,因此故意此刻提起這件事,以激怒柴封。

果然柴封聽此一言,突然精神一震,轉過頭來看向柴暮秋,但見柴暮秋眼睛中的目光深邃,一時間又如泄了氣般萎頓。

柴暮秋看著柴封,長歎一口氣,“柴封,我這些天來始終想不明白,自從你邀我去你書房看書研究去除瘟疫的醫書,直到感覺自己渾身乏力,周身發熱,與瘟疫症狀無異,後來我發現自己身體並非瘟疫之狀,自此開始處處小心飲食衣著,仔細觀察房中有無醉人迷藥,卻還是著了你的道,每天隻有看書的那麽盞茶功夫有些精神,剩下的時光往往昏昏沉沉,若不是你每日提醒我看書,隻怕我連床都無法起來,你到底在何處給我下的迷藥?”

柴封聽柴暮秋說了一通,渾身又是忍不住地顫栗起來,孫婆婆輕蔑地看了柴封一眼,見柴封不敢答話,冷聲說道:“柴穀主智謀過人,難道猜不出你的好弟弟是怎麽下得毒?”

柴暮秋心頭一沉,微微泛起一陣酸味,心中想到,“初時我還隻是期冀我猜測的是錯誤的,是我冤枉了小封,沒想到果然是他……”

柴暮秋自始至終沒有再看孫婆婆一眼,隻是盯著柴封,恨聲說道:“我要他親口告訴我,小封一直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孫婆婆搖搖頭,輕蔑一笑,“哼,就他?那也隻是在外人麵前裝裝樣子吧,看來你實在是太不了解你這個弟弟啦。他若是頂天立地,你早就不能站在這裏說話了!”

柴暮秋勃然大怒,揮掌斜劈,掌力隔空而過,孫婆婆隻覺疾風割麵,一時間呼吸不暢,右手邊一排長明燈盞盡皆滅去,但卻半點沒有傷到孫婆婆,掌力收發控製,實在是恰到好處。

孫婆婆微微變色,初時她雖知這柴暮秋非池中之物,但畢竟柴暮秋身材短小,常人見到,往往會起輕視之心,孫婆婆雖非一般人目光短淺,但此刻見到柴暮秋露了這手狠辣功夫,心下還是有些吃驚,似乎較自己也能鬥個旗鼓相當。

孫婆婆氣息起伏,小心翼翼地盯著柴暮秋,見柴暮秋一副神氣傲然的模樣,不想失了氣勢,上前一步冷笑道:“你的弟弟雖看似一副鐵骨錚錚,其實是世間少見的軟骨頭,有賊心,沒賊膽,哼,明明是給你下藥,卻還偏偏自欺欺人,怕別人懷疑是他毒殺了你,隻給你下什麽迷藥,柴封,你覺得,即便這樣,你便不是在加害你的兄長了嗎?”

柴封垂下頭去,不做一句言語。

柴暮秋大聲說道:“柴封,你到底是怎麽給我下的藥?”

柴封猛然抬頭,神情頗為激動。

韓逸站在柴暮秋旁邊,小聲說道:“前輩小心,務要中了賊人挑撥離間,擾亂心神之計。”

柴暮秋微微頷首,吐了一口氣,目不轉睛地盯著柴封。

孫婆婆見柴暮秋聽韓逸兩三句話,便氣色好轉,微微皺眉,隨即哈哈大笑,“柴暮秋,他是沒膽和你說他怎麽下得毒的,我來和你說吧。”

柴暮秋雙眉一挑,“哦?那不錯啊,你說吧!”

“其實,這迷藥不在食物裏,不在茶水裏,也不在你的衣服裏,而是在你每日看的書裏!”

柴暮秋三人都是一愣,心中想到,“在書裏?這卻是何意?”

孫婆婆笑意不減,“這可是你的好弟弟想出的主意哩!”

“胡說,這分明是你要我做的……”

孫婆婆猛然轉頭,冷眼看著柴封,柴封連忙避開孫婆婆目光,柴暮秋把一切看在眼裏,不做言語。

孫婆婆轉過頭來,“其實,你這好弟弟卻也當真是才思過人,他知道你每日裏都在研究有關治療瘟疫的醫書,是以便主動提出要為你尋找醫書,隻盼你能專心研讀,早日尋出治療瘟疫的辦法!”

柴暮秋冷聲說道:“隻怕這村裏從來就沒有什麽人得過瘟疫吧,那些人想必也是你們二人的傑作吧。”

孫婆婆做佩服狀,“柴穀主卻也是才思敏捷啊,不錯,你弟弟和我隻是在他們每日的飲食裏投了一些使人發熱咳嗽的藥物,然後在每個人投藥七日後,再投毒結果了他們。”

柴暮秋微微點頭,“怪不得,我一直覺得這些人不完全像是患了瘟疫病症的樣子,卻原來是你在從中搗鬼!”

孫婆婆哈哈大笑,“搗鬼的可不隻我一個人,若沒有你那好弟弟的幫助,我哪有那些本事!”

柴封對孫婆婆怒目而視,孫婆婆依舊視而不見。

“然後,我們便在給你的食物裏對你也下了這種藥物,你雖內功深厚,但終究是肉體凡胎,足足過了七日,終於也產生了類似瘟疫的症狀!”

柴暮秋笑了笑,“你說得卻也是不錯,一般越是親近之人,害起人來卻越是狠辣!現在你該告訴我,到底我是怎麽中得迷藥之毒?”

“其實,柴封曾說,你看書有個習慣,便是看書之時,要以手沾吐沫翻頁!因此我們隻不過是把大量迷藥和這種發熱的藥物溶於水中,接著把每日送與你看的醫書放在其中浸泡,然後曬幹,這樣,所有的藥物便溶於紙上了!你以吐沫翻頁,這迷藥可不都吃進肚子裏了?”

柴暮秋皺眉沉思,隨即擊掌大叫,“好,好,好,你們二人果然高明,我柴暮秋委實佩服得緊,哈哈哈……”

韓逸和若楠聽到此處,心中五味俱全。

若楠上前一步,拉起柴暮秋的手,輕聲說道:“爹爹,你若難過有氣,便放聲嚷出來吧,不要這般強作笑顏,有傷身體!”

柴暮秋沒有答話,輕輕推開若楠,斜身向前,左臂背後,右臂垂立,右手手腕微一旋轉,右手已經暗自成拳,拳上青筋暴力,隱約散發出一股雷霆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