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逸微微皺眉,“這宗老先生如此為官可是不行,哪有對方還不曾把話說完,便搶先拒絕的道理,縱是當真觸動底線,總也要麵上過得去才是,如此硬生生的回絕,怎能不回結下梁子,也難怪在官場上會不得意了!”
宗穎見屋內二人越說越僵,大為著急,自己父親初犯舊病,此刻又在堂中與人劍拔弩張,當下兩步邁進堂內,“父親大人,我已把韓兄找回來啦!”
一語方落,韓宗二人已一前一後地轉入堂中,餘光掃處,見一人一身戎裝打扮,五尺身材,短小精明,五官粗獷,斜坐在椅上,望著宗澤!
那王都尉聽到宗穎說話,轉而抬頭淡淡看了一眼宗穎,又再回過頭去!
宗澤望著韓逸,笑笑說道:“老夫多年惡疾,突然複發,倒是怠慢了韓小兄弟哩!”
韓逸淡淡一笑,點頭致意,轉頭看向那王都尉。
王都尉見宗澤顯示有意把自己晾到一邊,站起身來,冷哼一聲,“既是宗縣令有客來訪,那王某便改日再來造訪了!”
宗澤“哦”了一聲,也不起身,淡淡說道:“王都尉此言差矣,韓小兄弟在我府上並非是客,你才是客人哩!”
王都尉臉色煞白,勻氣說道:“好!好!好!今日領教宗府待客之道!”
說罷拂袖而去,韓逸與宗穎看著王都尉背影,滿是驚奇!
待王都尉消失於視野之外,宗穎這才問道:“父親大人,不知此人是誰?為何這般凶神惡煞!”
宗澤哈哈笑道:“所謂凶神惡煞之人多是魑魅魍魎之輩,不足為慮。”
宗穎奇道:“那他為何前來找你呢?”
宗澤扶須說道:“穎兒可還記得昨日你和韓小兄弟捉來的那倆人吧!”
宗穎點點頭。
“他們二人便是這王都尉的外甥,他們本事平平,卻敢在這龍遊城中為非作歹,又怎會毫無倚仗?這王都尉消息倒是靈通,知道穎兒昨日剛剛將二賊緝拿歸案,是以前來找我!”
韓逸恍然,心下想到,“怪不得宗老先生剛才對這王都尉並無半點好臉色呢!原來其中還有這許多緣故。”
宗穎說道:“那外甥是他至親,父親大人若不答應他,隻怕他會對父親恨之入骨了!”
宗澤眉頭一揚,“你道他真是因為血脈相連的緣故?這王都尉為人圓滑,但卻極重名聲,倘若自己身為一城都尉,卻連自己兩個外甥都救不了,旁人該如何看他?”
韓逸嗤笑道:“還有這等人物,旁人都是為顯正氣,大義滅親,他可到好,非要厚顏相救以求名聲!”
宗澤淡淡笑道:“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啊!韓小兄弟,不知剛才去了何處,怎麽忽地找不見你了!”
韓逸正色說道:“宗老先生,我正要向你請教哩,方才我隨處閑逛,到了城東一個貧民居所,不知那個地方,是緣何而來?”
韓逸自是沒有說及那白麵漢子窺視他的事情,一則自己毫無失處,再則那人終究是宗澤府衙中的捕快,自己沒有根據,妄自懷疑,總是不好!
宗澤聽此一言,喟然長歎,“那卻是老夫的不是哩,老夫來此之時,那裏便曾有了,老夫見他們生活艱辛,步履維艱,本想引他們回城中居住,隻是一則府衙庫房中銀兩有限,二則百姓見這龍遊城中接連換了幾任縣令,盡是些貪官汙吏,不免灰心,覺得縱是回到城中居住,也是要受人欺淩,反不如在那貧民處所過得安樂,我曾與他們有約,待到何時剿滅三惡,何時再引他們回城居住,給予處所,贈與美食!”
韓逸點點頭,“如此說來,宗先生定是要除惡不提的了!”
“不錯,臨近新年,我先送一份大禮給眾百姓,穎兒,告訴劉縣丞,擬好布告,此月月未,即是除夕之日,將田氏二賊,淩遲處死。”
“孩兒知道。”
“還有,這些天定要嚴加看管二賊,那王都尉賊心不死,我總怕他救人,煩請獄吏們辛苦一些!”
“嘿嘿,這個父親放心,這城中百姓恨這二賊入骨,縱是不加吩咐,一幹獄吏們也會好生看著二賊!”
宗澤點點頭,“穎兒,再有便是這幾天出門回來,定要小心一些,我總覺得王都尉剛才看你那一眼的神情有些不對,我怕他會狗急跳牆,拚個魚死網破!”
韓逸亦是說道:“不錯,我看那王都尉大不簡單,宗兄弟這兩天出門卻是該小心一些,人心叵測,且莫著了那王都尉的道才是!”
“好,我定會小心!”說罷,宗穎前去府衙去找劉縣丞去了。
二人站在原處看著宗穎一步步遠去,宗澤腳下一軟,韓逸連忙扶住宗澤,“宗老先生,你這是怎麽了!”
宗澤醒了醒神,擺擺手,苦笑道:“沒什麽,看著穎兒漸漸長大,我有些高興的慌了神!”
韓逸亦是望著門外出神,“是啊,才短短幾天,宗兄弟與我初次相見他時,不一樣了許多了!”
宗澤笑笑,“才短短幾日,穎兒便有如此變化,可見穎兒從前閱曆實在是有如一張白紙!也不知從小送他無色禪師那修習,到底是對是錯,我現在讓他參與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
韓逸小聲說道:“我聽宗兄弟說,無色禪師一直在坐守枯禪,不知前輩是否知道,他修的是什麽?”
宗澤看著韓逸,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
韓逸連忙輕聲說道:“我探聽無色禪師之事,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如果當真不便言及,老先生便當我沒問就是啦!”
宗澤搖搖頭,“我疑惑,並非是他有何不可告人之事,他從前家財萬貫都不怕旁人言及,更何況現如今已是一四大皆空的僧人!隻不過我有些好奇小兄弟為何想要探知無色禪師之事?”
韓逸笑笑,“其實也沒什麽,隻是我自小視聽閉塞,初涉江湖,是以對江湖上的一些奇人異事有著說不完的好奇罷了!”
“無妨,這無色禪師說是修的是禪,實則修的是心哩!”
韓逸奇道:“修心?無色禪師不是已經皈依佛門,心性空明?為何還要修心呢?晚輩總覺得,佛法最終所要弘揚的不過是讓人隨遇而安,心性豁達,修心本為放下一切,既是放下一切,當流於內心,無色禪師讓自己苦苦修心,豈不是又再起了執著之念?”
宗澤望了望韓逸,心中想到,“這少年雖說年齡比穎兒大上不過幾歲,但若是不曾經曆滄桑,哪裏會說出這番話語!”
“韓小兄弟,你見識卻也高明,這幾句言辭,實是讓老夫佩服,我似你這般年紀,思慮卻是遠遠不及你哩,隻是無色禪師少年之時經曆了一些事情,是以性子執著,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要他真的放下,他又何必苦苦修禪?”
韓逸微微皺眉,隻覺說來說去,仿佛又把話說回來了一般,但若真是說起性子執著,那原也是人的本性,如果又再刻意讓自己不再執著,那豈不是又起了執著之念?
韓逸見宗澤不願過多地言及無色禪師之事,索性也就不再多問了,接著問道:“那麽不知宗先生早晨我所問你,你使劍之時,為何力道疊生,晚輩有些想不明白,可否為晚輩指點迷津?”
宗澤搖搖頭,“其實我所使劍法,並非力道疊生,傳聞力道疊生之道本是當年周世宗柴榮所悟,後來傳至周恭帝柴宗訓那裏,再後來政權顛覆,周恭帝不幸身死,這力道疊生之法也就漸漸失傳了,老夫雖然好奇,卻也一直無緣得見!”
韓逸心中想到,“你卻是不知柴氏後人早已隱居山野,幾十年之後,倘若真如柴暮秋所說遣散穀中眾人,安樂於市,那麽哪裏還有什麽柴氏後人,什麽趙氏後人,所有的一切,皆不過是過眼雲煙的改變,那曆曆在目之後,卻是一番滄海桑田的安詳!”
韓逸疑惑問道:“那不知宗先生所使劍法,怎的這般連綿不絕?晚輩冒昧,我仔細觀察宗先生所用劍法良久,雖看似毫無章法,但卻給人一種渾然天成之感。”
“其實也沒有什麽奇特之處,世間怎會有力量無盡之人,可見連綿不絕卻是有些誇張,傳聞柴家功夫要訣是以人體自身筋骨改變用以借力,筋骨乃力生之源,常人一劍揮出,待到手臂伸直便是力盡之時,而柴家功夫卻是不然,他總是待到力盡之時,以身形,步法為輔,將力道予以重複,以期再用,是以有力道疊生之感!”
韓逸暗暗想到,“這柴家功夫力道疊生之法,與我所學千拂手功夫暗合,但卻又比我較為高明,但終究是有傷自身筋骨,不練也罷!”
宗澤接著說道:“而我所使劍法,之所以看來劍光霍霍,卻是源自借力,小兄弟可知,我這劍法如何練來?”
韓逸聽得認真,肅穆說道:“願聞其詳!”
“我所練劍法,原是小時候在水中使劍習得!”宗澤認真地說道。
韓逸疑惑,“水中使劍?”
“不錯,我少年之時,家中貧寒,父母均以耕田為生,故而我在很小的時候,便會下到水中捉魚,一是為補貼家裏,二卻是為一解不觸葷腥之饞,但家中河流中魚蝦有限,我捉了兩三年,河中魚蝦便漸漸稀少起來,但我終究是年少,如何忍得沒有葷腥的生活?是以常常潛於水中,以期能捉到魚蝦,但終究魚蝦漸少,我縱是潛於深水之中,也是不能捉到多少魚蝦,但我自小便是這般為父母減少負擔,如今河中捉不到魚蝦,家裏登時感到有些窘迫,我看著父母每日唉聲歎氣,暗自流淚,故而開始在水中靜待魚蝦,沒想到身子漸漸成長,我捉得魚蝦未必多了多少,但水性卻練得了得,初時隻能潛上一小會,後來漸漸能堅持一炷香,兩炷香的功夫,引得鄉親鄰裏嘖嘖稱奇!”
韓逸聽著宗澤說著他自己年少之事,嘴角掛笑,亦是想起童年許多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