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晃五六年過去,我漸漸長大,忽有一日我又想下水捉些魚蝦,走到岸邊,見到一夥官差站在我常常下水之處來回查看,手朝著河水指指點點,那時我生活在鄉野之間,哪曾見過這等陣仗,當下遠遠避開,跑到河水上遊又再潛下水去,隻是由於見到了一夥官差,心中既是害怕,又是好奇,不知不覺便忍不住向下遊遊去,我遊到那些官差所站河岸之下,仰頭看著上麵幾個官差,隻覺在水下看這群官差樣子甚為有趣,不由得心中又開始歡快起來,正自歡愉之時,突然看見不遠處有一人正定定地看著我,我嚇了一跳,萬沒想到這水下居然還能有人,那人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看看上麵,又看看他,心中已經明白,上麵那夥人定是想要捉拿這水下之人,隻是不知是他們不識水性,還是忌憚水下這人的手段,遲遲不敢下水,我見水上之人依舊指指點點,而水下之人卻鎮定自若,也不知從身上哪個部位不斷飄出鮮紅色**,我連忙做手勢,引他向一個暗洞遊去,這個暗洞直通我家鄉另一條河流,是我偶然發現,那人緊跟著我,就此逃脫官差追捕。

後來我把他救上岸,詢問之下,方才明白,原來這人也是一官差,卻因為上司誤傷人命,需找個背黑鍋之人,這才棄車保帥,選擇了他,隻因平時他性子耿直,頂撞上司,故而才派人追殺於他,那日水中他之所以不肯尋徑逃走,本是因為惱怒同僚落井下石,見風使舵,故而想要殺盡一幹眾人,自己也不打算活下去,他功夫高強,無人能敵,特別有一套劍法是在水中練成,威力非同小可,故而水上眾人遲遲不肯下水,隻待他出水換氣之時,一箭射殺了他,哪知卻遇上了我,遂死誌盡去,隨我逃生了!”

韓逸點點,“如此說來,宗先生這套劍法定是從此人身上學來!”

“是啊,都已是二十年前的舊事啦,這水中練劍,是隨水勢而動,揮動一劍有如在岸上揮動十劍那般費力,故而當學借力之法,一劍揮出,水流湧動,水在劍的兩端漾開,不久便又攜勢而回,這第二劍便借這回流之力向另一個方向刺出,如此連貫相借,臂上所用力道越來越小,威力卻是越來越大,待到後來,也不知是劍推著水,還是水推著劍,如此,這套劍法也就漸漸順手,再到岸上參悟這股行力之法,用於劍上,劍術方算有所小成!”

韓逸問道:“那何為大成呢?”

宗澤搖頭苦笑,“這我就不知道了,老夫一生,怕是終在此境了,嗨!”

韓逸心下駭然,如此劍法,雖是小成,我卻僅能在劍下走過二十七招,倘若大成,那我豈不是連十招都未必能夠接下?

兩人正談著話,忽有一仆人神色慌張地跑來,大聲說道:“不好啦,老爺,院裏不知為何,突然多了許多五彩毒蛇,已將王二和張三咬死啦!”

宗澤聞言大驚,“什麽?”

這王二和張三是宗府多年仆人,一直跟在宗澤身邊,雖有主仆之名,但實則宗澤與他們相處得有如親人一般,此刻聽到他們二人的噩耗,當真是又驚又痛!

那仆人哭喪著臉,“今日小人與王二張三收拾院子,不知為何突然從院子角落的雜草裏出來許多蛇來,此蛇色彩豔麗,生平僅見,我們也是好奇,正想仔細端詳,那二蛇突然向王,張二人襲來,一下咬了二人小腿,我自小怕蛇,故而一直站在較遠的位置查看,所以才幸免於難,隻是那蛇甚是了得,才咬了二人,那二人轉瞬之間臉若死灰,仰躺在地,小人不敢上前,不知他們二人情況如何,故而急匆匆地趕來報訊!”

宗澤連忙說道:“你是說隻見他們仰躺在地,並不確定他們是否已死?”

仆人點點頭,剛才他神色慌張,一陣疾奔,脫口而出便是王、張二人已死,此刻細細想來,卻是他們二人生死未卜!不過這仆人也知道,據傳色彩越是豔麗的蛇毒性越是厲害,這蛇生得這般耀眼,隻怕他們二人十有七八等不到自己前去了!

想到此處,仆人臉上又多了一層憂色。

宗澤臉色嚴肅,大步向後院走去,韓逸緊隨其後,那仆人卻是落在最後,四下查看地下,又時不時的抬起頭來快跑幾步!

那仆人一邊四下查看,一邊向前走,猛地一下撞在韓逸身上,韓逸倒未覺如何,自己反倒嚇了一跳,兩小腿竟隱隱顫抖起來……

韓逸搖搖頭,心中想到,“這人也是當真膽小!”

韓逸並未在意這仆人一撞,隻是站在原地,盯著地下躺著的兩人,此刻兩人身邊一條蛇也沒有了,兩人雙目緊閉,兩張臉黑的有如從炭火中出來一般,宗澤正在地上仔細看著二人傷勢,發現二人身體已經開始僵硬,想是斷氣多時了,難過之餘,心中也在想著,“這蛇也當真了得,短短些餘時間,王、張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宗澤緩緩地歎了口氣,替二人合上雙眼,站起身來,神情有些恍惚,韓逸看在眼裏,心中也有些難過起來,隻是那宗澤臉上難過之色一閃而沒,隨即現出一番堅定之色,“韓小兄弟,煩勞你幫我去街上買些雄黃來,現在毒蛇不知所蹤,想是還在我這宗府之上,我們當把雄黃四下潑灑,以趨毒蛇!”

韓逸點點頭,“宗老先生放心!”

宗澤又對那仆人說道:“你去通知府中眾人,要他們嚴加小心四下裏的毒蛇,千萬別再有人重蹈覆轍了!”

仆人顫顫巍巍地說道:“老爺……我不敢四下走動!”

宗澤急道:“此事萬分火急,一會兒我親自與你去辦。”

那仆人聽到有老爺跟隨,略微心安。

宗澤又再說道:“韓小兄弟,一會兒你出府之後,煩勞去趟府衙把穎兒找來,張、王二人在我宗家為仆多年,卻枉送性命,當認真為他們二人辦這喪事!”說完,臉上傷感之色又再閃現出來。

韓逸見宗澤突遇急事,卻能頭腦清醒,心裏冷靜,卻非常人所能比及,這番話語下來,可以說是安排的麵麵俱到,韓逸雖自小生長在京城,常常出入皇宮,也沒見過這等人物,當下對宗澤大生敬佩!

韓逸轉身出府,先是去府衙中找了宗穎,宗穎剛剛和府衙劉縣丞說及此事,擬好了布告,正準備回府,恰好韓逸急匆匆地趕來,韓逸向宗穎說及此事,宗穎亦是駭了一跳,向韓逸說了句話,便快步向府中走去!

韓逸在街上買了許多雄黃,回到宗府之時,天色已經暗黑下來,進入宗府大門,府中亮如白晝,較平時多添了不少火把,燈籠,隻是燈籠卻盡是些白色的,遠遠聽見哭聲傳來,宗穎卻從大堂走來,小聲對韓逸說道:“韓兄,王二和張三的家人都已經趕來了,嗨!”

韓逸聽著那嚎啕大哭之聲,望著遠方出了會神,點點頭,“宗兄弟,我已把雄黃買了回來,我們這便在府上四處撒上一些吧!”

宗穎也是神色疲憊,輕輕地應了一聲,與韓逸在府中四處撒去雄黃藥粉來。

宗澤此刻坐守靈堂,難過地看著那些親人哀嚎,心中沉重莫名,無所適從,腦中不斷在想著事情,眼前的景物亦是漸漸模糊!

韓逸一邊撒著雄黃粉,一邊和宗穎說道:“宗兄弟,你可曾見過府中有這種五色毒蛇出現過!”

宗澤搖搖頭,“別說是見過,就是聽都沒聽說過,誰能想到會在突然之間出現這許多蛇來,剛才我問過那個仆人,他說此蛇並非無色,隻是蛇身豔麗,蛇頭好看一些罷了,他也是聽那王二說得,這才知道一些關於這蛇的事情,傳說此蛇常人見到,是好運的征兆哩!”

韓逸心中有所懷疑,不便直說,隻能旁敲側擊,“那我也是聽說,一般越是毒性大的蛇,多是藏在深山之中呢。”

宗穎聽韓逸這麽一說,也是一下子心中雪亮,“不錯,莫非是有人故意為之?突然在府中一下子出現了這許多蛇來,絕不是巧合!”

韓逸點點頭,“我能想到,宗老先生更是能想得到了,我看一會兒等堂上之人離開,宗老先生定會與你我說起此事!”

宗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兩人又低下頭去,專心撒著雄黃粉。

宗穎心中暗暗想到,“到底是何人想要害我宗家,他在院中放蛇絕不隻是想要毒死兩個仆人那麽簡單,定是要父親大人,祖母,母親或是我被毒蛇咬中而死,那麽何人想要我們死呢?莫非是白日裏那姓王的都尉?”

正這麽想著,一仆人來到二人麵前,低聲說道:“穎少爺,那姓王的都尉又帶著禮品趕來了,眼下正在靈堂與老爺說話呢。”

宗穎勃然大怒,“他還有臉來,他不來找我宗家,我宗家還要去找他呢,我去殺了他!”

韓逸連忙攔住宗穎,“宗兄弟,此事尚未確定,萬不可如此魯莽行事啊……”

宗穎雙臂一抬,推開韓逸雙手,破口說道:“姓韓的,說是他所為的是你,說不是他所為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要怎樣?”

韓逸愕然說道:“我幾時說此事是他所為了?”

韓逸說完此語,心中想到,“瞧來這宗兄弟把家人看得極重,不然他從小親近佛法,哪會這般憤怒,定是想到不知是誰想要害其家人,才會這般失了理智!”

宗穎聽韓逸如此一問,倒是有些尷尬起來,輕聲說道:“方才言語孟浪了些,韓兄勿怪,隻是依我之見,這王都尉多年來在這龍遊城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別看他是一介武夫,為人粗魯,但實則外粗內細,為人極是精明,幾任縣令都被他以各種辦法迫走,唯獨家父此次前來,誓死剿滅三賊,他還曾嗤笑道,說家父是書生治國,卻沒想到家父說到做到,不一年之間,便將他至親捉來,這王都尉一心想要救他的兩個外甥,隻怕擔心他二人性命是假,怕自己顏麵無存才是真,因此才使了這般下三爛的手段。”

韓逸細細聽著宗穎述說此中原由,“如此說來,這事是這王都尉所為的可能是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