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事在蘭香廳等著,說是有要事相商,怕韓兄無人照顧,特讓我來看看…”
“唔…也好!”
宗穎看到師父神思不屬,有些擔心是韓逸出了事情,可方才自己在師父麵前大呼小叫,反倒不好再多問什麽,猶豫了一下,說道:“弟子方才無禮,還請師父勿怪!”
無色禪師自與宗穎接話,腳下並未停步,此刻已與宗穎擦肩而過,臉上依舊茫然之色,也不知是否把宗穎說的話聽進了耳去!
宗穎搖搖頭,信步走向韓逸房中,此刻宗穎一身狐裘打扮,與院中地上白雪相應,身後跟著許多下人,拿著火盆碳物,棉被狐裘,倒頗有一番浩**之勢。
另一邊無色禪師已經到了蘭香廳,廳上已有三人豁得起身,除了宗澤,無相,還有一人臉色蠟黃,看起來病態泱泱,前額上縱橫幾道深深的皺紋,好似刀削一般。
無色禪師微微一怔,“張先生回來了!”
那人大笑,病怏怏的臉龐轉瞬綻放了生機,恭敬說道:“在下剛剛從外趕回,便聽聞大師在此,故而厚顏相邀大師深夜冒雪移步蘭香廳,得罪之處,還望莫怪!”
無色禪師也綻露出些許笑容,“張先生心懷天下,為天下人甘願不求名利地奔波一年,其中千裏萬裏,跋山涉水,自是不在話下,老僧不過幾步之遙,又如何能與張先生比肩!”
“哈哈哈…來來來,大師快請入內坐下,你我早已熟識多年,切莫再做那些尋常讀書人般的小女兒態相互吹捧!”
宗澤眉頭一豎,“二弟可是在嘲弄大哥?”
那張先生連連搖頭,“我早知道大哥最愛揪我把柄,故而言語之中說的是尋常讀書人,大哥文韜武略,誌大才高,他們怎可與大哥相提並論!”張先生說此番恭維話語亦是臉色真誠,目光堅定!
宗澤被他這麽一說,也跟著笑了起來,遙指著張先生,“從小你便滑頭!”
廳上眾人被此番話語盡皆逗樂,氣氛在這寒天數九之中增了幾分暖意。
玩笑話語過後,幾人臉上又變得莊重起來。
宗澤向無色禪師問道:“大師,不知道韓小兄弟的傷勢現在如何?”
無色搖搖頭,“韓施主此番所中之毒,我生平也僅見過一次!實不相瞞,以老僧現在的見識來看,尚無藥石可倚!”
宗澤繼續說道:“大師可有何想法?”
於是無色禪師把自己將傳授韓逸易筋經的事說了一遍,宗澤沉吟了一會兒,苦笑說道:“看來也隻能如此了!”
張先生在旁早就急不可耐,見無色禪師不再說話,連忙問道:“大哥,這韓逸究竟是何人?”
宗澤輕歎一口氣,“他是我一老友之子,對我委以重任要我照顧他,曆練他,卻不曾想反倒累得他成了這般模樣,嗨!”
無色禪師這才恍然,“老僧必定會竭盡所能為韓施主醫治!”
無相在旁接口說道:“阿彌陀佛,師兄此言不妥,眾生平等,師兄怎起了厚此薄彼之念?”
無色禪師、宗澤、張先生相視一笑,知道這無相心思單純,平日裏常常如此,也不與他爭執,無色禪師低聲說道:“師弟說的是!”
宗澤見氣氛有些沉悶,清了清嗓子,又再說道:“張老弟此次回來,帶來了極有用處的消息,知道兩位大師在此,特來邀二位前來共商大計!”
無色、無相連連口稱“不敢當……”卻都一起看向了張先生。
那張先生也不推辭,站起身來,走到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廳堂中央,拱了拱手,開口說道:“眾位都是知道,我這一年來得宗大人托付,要我追查龍遊三盜之首冷麵先生,總算於這冷麵的行蹤探知一二,這些年他看似不再出現,其實他在做著一件於他自己而言更加有意義的事,也是天地所不容之事!”
宗澤想是也第一次聽聞二弟說及此事,陰沉著臉,牙縫裏擠出一句話,“莫非他想反了不成?”
張先生盯著宗澤,亦是鄭重其事地說道:“大哥,此事極有可能!”
宗澤勃然變色,拍案而起,大聲吼道:“他一個小小的大臣仆人,憑什麽妄想稱王稱霸?他能以何為資本?哼,好一個冷麵先生!”
“大哥,人是會變的,冷麵先生那已是他三年前的稱號了,現下旁人稱他為鬼王!”
宗澤咬牙切齒地說道:“休要讓我與他照麵,否則我非讓他假鬼變成真鬼!”
宗澤此刻已氣得臉色發白,堂上之人被他一聲斷喝都不再說話,外麵雪零零星星,漸漸停了下來,大雪一停,寒風便開始呼嘯起來!
宗澤吐氣良久,也覺自己有些失態,這才低聲說道:“二弟,你繼續說下去。”
張先生看了看二僧,又再說道:“我經過多方打探,終於知道些內幕,原來這冷麵先生之前卻是引領騎兵縱橫江浙一些平原地帶,裝挑一些送給朝廷的賀禮下手,來往如飛,特別是他們遠非一般的大盜可比,就連平時奔走起來,也是繁雜中暗合兵法!”
宗澤輕聲問道:“他們身手怎樣?”
“我聽聞,他們有一年,那冷麵先生帶五人外出辦事,正巧趕上一隊人馬押送幾十車金銀,由三百精卒護送,浩浩****押往京城!結果這冷麵先生帶著五人衝殺下去,僅用了一柱香的時間,將三百精卒,外加驅車之人盡皆滅了!”
無色、無相聽到此處,盡皆雙手合十,口稱“阿彌陀佛!”
宗澤駭然道:“此事當真,為何不見官府下來的討賊書?”
“隻因這幾十車金銀是送往原京師府尹蔡京府中之物,見不得光,故而也就未曾批下文來!”
宗澤點點頭,“這十幾車寶物想必價值連城,足以讓人收手不做了!”
“這隻是其一,其二便是他們說三年前,上天憐憫他們這一群無主騎兵無處安身,特此他們一座宮殿,足足有汴京皇城一般大小,這是上天看著奸臣當道,特賜他們另一住所以為根本,以期他們能夠拯救世人,這三年來他們蹤跡全無,全在秣馬厲兵,準備光複山河哩!”
宗澤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又再問道:“然後呢,那人有沒有說冷麵先生為何改稱鬼王了?那上天賜給他們的宮殿又在哪裏?”
“這倒沒能打探出來,他們口風極嚴,不過聽聞他們的口氣,他們好像就在龍遊附近!”
宗澤悵悵然說道:“龍遊附近有座皇城般大小的宮殿?”
宗澤靜靜的想了好一會兒這座宮殿所在,可把龍遊附近都想了個遍,也沒想出一處所在來,搖搖頭,歎了口氣,“二位大師,二弟,你們辛苦,還是早些回房睡吧,明日便是除夕,到時眾人再一起聚聚!”
幾人跟著起身,二僧先是向宗澤告別,宗澤命下人引著二位大師前去休息。
張先生在旁問道:“大哥不去歇息嗎?”
宗澤搖搖頭,“我還要去看看故人之子!”
“大哥,方才我還想問你哩,他究竟是誰的兒子?”
“原朝廷重臣樞密使韓忠彥之子!”
“咦?大哥一路上淨說這小子與你初次相遇,謙和恭順,從不以名利示人,按說他不會向你說及家世,大哥你又是如何得知?”
“他自是不會向我說及此事,隻是當年韓公現在雖不在廟堂,但手下還是有幾個能人,傳個信息與我,那還是輕而易舉的,我既得韓公重托,當然要助他磨練一番!”
韓逸房中,宗穎有些局促地望著韓逸,“韓兄是說自己不過僅僅與若楠姑娘認識才幾個月嗎?”
韓逸不置可否,遊目四盼:“其實真要細算起來,我和她相識不過短短幾日,隻是一起經曆了些事情罷了!”
宗穎急聲問道:“什麽事情?”
韓逸左右已無睡意,於是便把自己與若楠相逢以來的許多事情都和宗穎說了。
宗穎在旁聽得一會兒緊張莫名,一會兒喜笑顏開,一會兒又是長籲短歎,若有所思。
韓逸本以為宗穎定會問及自己為何離家出走,本還想著該以何說辭搪塞,可宗穎隻是問些韓逸在柴家穀的事情,並不說及其他。
等到聽完所有事情,宗穎感歎道,“如此女子,看似外表柔弱,實則內心剛強,端得是巾幗不讓須眉!”
韓逸看著宗穎的神情,輕聲說道:“她的易容術不錯!”
韓逸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等待宗穎的一個答案,宗穎麵色一紅,“我前去找師父時,正巧若楠姑娘來到,她隻是說要找你,我問過她是如何知道你在這裏的?她說她是從百姓口中得知的,滿臉急切之色幾近求懇,但求見你一麵,於是我便引她來到了你這看你,當時你正昏迷,她細細地端詳了你好久,淚如雨下,當瞥見你左手斷指痕跡之時,竟昏了過去!”
韓逸心中一痛,續口說道:“所以你便扶著她,去了別室休息,等到她醒來之時,她懇求你想辦法救我一命,其中誠懇,定能感天動地!”
宗穎長籲一口氣,“不錯,韓兄心細如發,若楠姑娘對你的一片深情,倒也值得!”
韓逸嘴角輕揚,“那她現在去了哪裏?”
“什麽?”
“她從晌午出了我的房間,至今未歸?還有她為何要在我麵前易容?那日究竟是誰告訴宗兄弟我身遭圍攻的?”
宗穎豁得起身,俯視著韓逸,“韓兄難道不是有事要她幫忙,她才會離開?”
“我隻記得那日圍攻我的人中,有一人是張嵐,後來我才發現,那不過是那日圍攻我之人,忌憚我輕身功夫了得,這才扮作一受傷之人,拖住我,由此可以斷定三點,其一,那日圍攻我之人定然深深了解我的性子,知道我不會為了保命,輕易丟下同伴,其二,那日圍攻我之人定然知道我身法高明,猶以鬼步之法配以劍道而長,故而故意扮作張嵐以為拖累,其三,我剛與張兄弟定好第二日飲酒之約,那人便假張嵐模樣,可見那日山上我與張嵐的約定,他是知道的!”
宗穎越聽越是心驚,他不否認,韓逸的分析的確絲絲入扣,極具說服性,“隻是不知這和柴姑娘有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