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室內已是昏黑一片,若不是借著房間外的燈火,韓逸就算不受傷,也是無法看清無色禪師的麵容的,“大師,您指的是……”
無色禪師並不說話,隻是定睛看著韓逸,仿佛要把韓逸看透了一般。
韓逸突然間話語停住,因為他猛得想起自己近些年來確實是常常心口劇痛,“大師通玄,晚輩佩服……”當下把自己所習內功來龍去脈一一與無色說及,無色坐在一旁,耐心傾聽,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等到韓逸說完,已是半夜時分。
可韓逸說完了許多話後,他也變得沉默了下來,靜靜地躺在**!
“韓施主想到了什麽!”無色禪師似問似說呢。
韓逸心頭狂震,“大師的意思是說,當年候老前輩給我解釋的內功心法有誤,亦或是故意那樣解釋給我的?”
無色禪師站起身來,不置可否,“我與那位候施主相交之時,隻怕韓施主你還未曾出生呢!”
韓逸此刻心亂如麻,皺著眉……
“當年候施主叱吒風雲之時,你可知他不叫候通?”
“那他叫什麽?”此刻韓逸腦中的疑惑多過驚懼。
“候—若—風!”無色禪師一字一字重重地說出,臉上也少了分淡漠,多了分激動。
韓逸感覺哪裏不對,可又偏偏說不上來,隻得不做言語,靜待無色禪師說及候通之事!
哪知無色禪師惜字如金,說完此語,卻再不多說什麽,雙眼望房梁發呆,滿是惆悵……
“大師與候老前輩淵源很深?”韓逸想起大哥方十三來,覺得他應是與無色禪師有著頂好的交情,不然何以傳他讀心術這門功夫?可聽無色禪師言辭之中,似乎候老前輩又有許多不堪……
韓逸剛感覺自己被無色禪師的一句話所驚動,沒想到無色禪師緊接著的一句話,又讓他驚駭了一番,“我未出家之時,俗名候若霜!”
韓逸盡管想讓自己盡量保持冷靜,可偏偏心中還是無法平靜,微笑道:“候若風,候若霜,挺像的名字,嘿嘿!”
韓逸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臉,目光卻從未離開過無色禪師身上,無色禪師卻根本不去看韓逸一眼,繼續說道:“我們是親生兄弟!”
韓逸嗬嗬笑道:“不會吧,那位侯老前輩看起來可比大師老上太多了!我的結拜大哥,可是他孫子輩的了!大師所說的想是與我說的那個不是一人!”
無色禪師淡淡說道:“候若風整整大老僧一十八歲!”
韓逸這下無話可說,安靜了下來,心中想起宗澤說過,這無色禪師曾經家境富裕,後來不知為何卻突然家道中落,難道這其中有何關係?
韓逸這一驚著實非同小可,心想你雖為得道高僧,但話語中難免會對一人有著並不客觀的評價,因為世人本是如此,不管你如何超凡脫俗,隻是既然你與他曾有過接觸,便難免會因一些事對一人有著或好或壞的評價,可韓逸看著無色禪師初時那分激動的神情,還以為無色禪師與候老前輩定是有著什麽深仇大恨,卻萬萬沒想到他們竟是至親之人……
“韓施主你不相信?”無色禪師好像洞穿了韓逸的心思一般。
韓逸皺著眉頭,“大師是想讓我覺得,候老前輩是在算計我,這才提及你與他的至親關係吧!”
無色禪師落寞一歎,“老僧騙你又能有何用處?”
韓逸目光灼灼,“無論如何,大師總是要給我一個理由的,不是嗎?”
無色禪師低頭瞥了一眼韓逸,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韓施主說得也是,我不給你個理由,那又怎麽可以妄自詆毀你師父?”
無色禪師有如一個老者在述說旁人故事一般,將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那是很多年前之事了,我與他在家中足足差了一十六歲,他是家中的大哥,我卻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中間尚有兄長三人,隻是我雖然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但由於不喜多言,做事不計後果,總是會闖下許多禍事,鄰裏家總是隔三差五的來找父母告我的刁狀,為此,我常常讓父母兄長大為頭痛,那時候家裏雖然富足,我父親本是當地極有錢的地主,為人極為重視名聲,可偏偏因為我的存在,總是會惹來街坊鄰裏與他爭吵,這又如何不讓他惱怒?”
韓逸嘴上泛笑,想起自己年少之時也總是惹得爹爹大怒……
“我父親看我頑劣,就特別不喜歡我這個孩子,常常當著眾鄰裏的麵將我逐出家門,最後多是因為母親的勸慰,這才又重新將我收入家門……過了幾天,又會如此,如此往複,到最後鄰裏心疼我年幼,縱使我闖了禍事,也不願到父親那裏去說,怕父親大怒之下,真的鐵了心的將我逐出家門!”
“父親打過我,罵過我,甚至連大牢裏的刑具在家裏都有一套!”無色禪師說及此處,臉上依舊現出驚懼的表情,顯然對那一段歲月刻骨銘心。
韓逸這回卻不再想些其他,隻是在旁靜靜地聽著……
“後來父親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便是將我關在屋內,幾天不給我飯吃!不給我水喝!那滋味……”
無色禪師略作停頓,長舒了一口氣,“那是我無法忘懷的一段歲月,我一直銘記在心,從不敢忘……那年我才九歲,兄長見父親如此狠心對我,竟落井下石,編了個流言四處散播,說我不是父親親生,原是父親一日在路上撿回來的野孩子,父親好心一片收留了我,結果我卻處處給他惹著許多麻煩!”
韓逸聽到這裏也是暗自惱怒,可苦於身體不能動,急聲說道:“那你父親怎麽說?”
無色禪師仰天長歎,“家父其實什麽都好,懲罰我我也一直沒有銘記在心,可是他為人有一弱點,便是極重名聲,所以就……嗨!”
無色禪師說到此處,忽地停頓了一會兒,雙眼迷離,唏噓不已。
韓逸亦是想起自己的父親,隻覺自己父親雖然也常常責罰於他,可畢竟完全出於愛護之意,可無色禪師一個九歲的孩子,便遭到如此對待,當真是有些可憐了。
韓逸也跟著落寞一歎,也不知是為了什麽,韓逸隱隱約約聽得見外麵人聲鼎沸,歡呼雀躍,屋內二人卻是這般冷清……
韓逸忽地問道:“難道候老前輩便是那時惹惱了大師?”
無色禪師輕輕搖頭,“那時他已經出外奔波,很少回家,每每回家,卻往往與我做徹夜長談,故而我和他的關係,卻是格外的好!”
“那後來又怎麽關係不好了?”
無色禪師臉角**,“他雖與其他兄弟接觸的少,但畢竟是家中長子,父親也對他頗為倚重,他憐我幼小,偶爾傳我幾手功夫,終於也能讓我在家中有了些許立足之地,後來他不斷苦勸父親,在他麵前稱讚我,說當年趙無恤也是庶出幼子,趙鞅不以其身份低微,委以君國,終使得趙氏強大,而如今我既不是庶出之子,又非身份低微,為何要如此對我?家父聽到大哥的勸說羞愧交加,對我大加彌補,這才使得我在家中漸漸有了威信!可是我對家中積怨已深,自此以後卻常常玩世不恭,除了大哥的話,誰的話也不去聽,最終變成了一個每日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那時候家父不多說什麽,我一直覺得是因為他負愧在心,無以為言,卻不知,大哥其實在和父親做著一樁交易!”
“交易?什麽交易?”
“當年大哥輾轉在外,武功高強,其實已經入了五鬥米教!”
“五鬥米教?那是什麽教?”韓逸疑惑問道。
“那是魔教,其他的你就不需知道了,隻是大哥後來因為五鬥米教害得家道淪落,我的父母,兄弟皆是因其而死,整個侯府在那一夜憑空消失!”無色禪師說及此處之時,臉上露出及其痛苦的表情,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慢慢地又再轉為平靜,無色禪師有些索然,站起身來,說去,便去了……
韓逸沉思了許久,覺得無色禪師最後幾句話說得隱隱晦晦,直到想得有些恍然,輕歎一口氣,合上眼睛睡了……
若楠睜開眼睛之時,望見麵前之人,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贏了!”
一身穿黑衣外披紅袍的高欣男子抱膀而立,怔怔地望著一堆篝火出神,聽到若楠說話,那人淡淡說道:“贏一時之人並非了得,贏一世之人也不是沒有,真正的英雄當贏得千-秋-萬-世!”那人越說越是興奮,說到最後竟然手臂大張,同時在空中揮舞起來,眼中熾熱有如火焰。
倏爾,那人不聞若楠應和之聲,伸出右手,托起若楠下巴,一張猙獰的麵孔靠到若楠近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陰冷之氣,“怎麽?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若楠眉頭輕蹙,撇過頭去,不屑說道:“我隻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這樣的人,哼!”
男子目光閃動,凝出兩點寒光,盡射若楠,手上微一用力,“你跟我講道理?”
若楠被掐得臉頰生痛,呲牙說道:“我隻……知道……道理說給人聽……的,似你這般心腸的,說道理隻會髒了我的嘴!”
男子目光漸漸變淡,閃過一絲狡黠,看著若楠吃力的樣子仰天大笑,“柴若楠,你要*我殺你!”
男子手臂一鬆,又再探頭說道:“知道嗎,本來牢裏送給犯人的最後一頓飯,常常是犯人一生都沒機會品嚐幾次的,可是偏偏有許多人麵對美食卻毫無食欲,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麽?”
若楠喘著粗氣,對男子的話置若罔聞,男子壓低聲音,在若楠吐氣說道:“因為恐懼!”
若楠渾身一震,感覺一陣涼風從腦後吹過,男子的話時而粗豪,時而細婉,時而柔和,時而陰冷,若楠有些無所適從。
若楠喘息了許久,這才漸漸恢複沉靜,見男子已經在遠處負手冷傲凝立,這是一個不大的洞穴,此刻已是冬季,洞穴有些濕冷,男子望著洞外上空炸開的禮花,輕輕地歎了口氣……
若楠在旁輕輕一笑,男子豁得轉過頭來,怒視著若楠,“你笑什麽?”
若楠擺正身型,依著後麵的石壁,輕輕說道:“劉遠山,我笑你癡心妄想,欲奪天下,我笑你滿腦複國,卻隻能隔岸觀火,我笑你夢靨太長,一做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