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逸心中一驚,“莫非這老和尚是衝著大哥和候先生而來?”當下韓逸笑道:“那也要看大師所求何事?”

無相鄭重說道:“我要請韓施主答應老僧,今後無論如何風光,但請時刻以天下蒼生為念,不偏不倚,方正做人!”

韓逸聽到這裏,隻想放聲大笑,在他看來,這實在有些滑稽,且不說自己是否會以天下蒼生為念,單說自己是否有掌控天下蒼生的能力還猶未可知,這無相莫非真是平日誦經誦的昏迷,見人便想渡入佛門不是?但看著無相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隻能無奈說道:“這是好事,你不說,晚輩也是會去做的!”

無相聽到韓逸答應,不再去看韓逸,喃喃說著:“這就好,這就好……”

韓逸看著無相消失的那一刻,還覺得自己如同置身夢中一般……

無奈地聳聳肩,轉身回房歇著去了……

此說來?”韓逸想到侯通自進屋來便一直沒有做聲,原非他的性格,莫非,莫非他也看出我習練了易筋經?

韓逸悵悵坐在椅子上,伸手拿起巨闕劍,劍身一橫,長劍出鞘,一股寒氣透著清冷印過半個屋子,韓逸細細端詳著長劍,眉頭一揚,發現自己不知是近幾個月來不曾出去的緣故,還是什麽其他原因,自己麵貌竟然好似清秀了許多。

“巨闕劍啊,巨闕,你與我相識,想必也是寂寞,天下第一劍的名頭,看過多少興衰榮辱,自跟了我以來,多有蒙塵,如今我左手斷指,不知還能不能舞動你,便是能夠舞動,隻怕也會墮了你的威風吧!”韓逸神色寂寂,那份從容,也不知是來此他的冷靜,還是來自他的落寞……

韓逸又一次望向窗外的夜色,現在夜色正濃,一聲長歎……

韓逸正在歎著氣,方十三卻也在城西天順客棧裏抱著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侯通眯著眼睛,端坐在椅上,聽到方十三歎氣,眼睛一亮,“十三,為何歎氣?”

方十三望向侯通,眼中閃過茫然,“祖師爺爺,我們……我們是不是越陷越深了?”

侯通轉過臉來,“你說什麽?”

方十三看了看侯通,見侯通臉色鐵青,及時收住言語,望向窗外,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第二日清晨,韓逸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韓逸豁得坐起,“糟糕,早課的時辰過了……”

這是韓逸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這些日子以來,韓逸有傷在身,雖然身體一點點好轉,但也是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縱有易筋經相助,身體恢複至行走自如也要好幾個月之久,韓逸曾經在汴京城外苦練功夫六年,早就養成了早晚習作的生活規律,韓逸害怕自己隨著這段養傷期間安逸的生活而懈怠,故而雖然有傷在身,但也不願閑著,他知道宗澤胸懷兵甲,圍剿藍和尚一戰更是看得心折,故而懇請宗先生予以指點,傳授他兵法,宗澤欣然答應,韓逸漸漸變得冷靜,變得從容不迫,自然並非天生形成,與這幾月來,宗澤悉心教導那是絕對分不開的,宗澤也並非每日都來指點韓逸兵法,隻是常常隻是用一個時辰教習,卻讓韓逸用幾日自己去悟,他告訴了韓逸很多話,但令韓逸印象最深的一句卻是,“為帥者,當有主見,因為你一個決定,往往可能影響著數萬,數十萬,乃至數百萬人的性命,你所需要的,是更多的自己去悟,而不是我教,否則心中縱有兵書百萬,也不過是趙括馬謖之輩!”

從下床到走到門口,韓逸已經清醒,步伐也快了起來,腦中已經想得清楚,宗老先生雖然文韜武略,但一向以文人自居,絕對不會如此無禮,府中下人知道自己是宗老先生的客人,也萬萬不會如此無禮,那麽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難道是飛鷹查到了些什麽,急急趕了回來?

韓逸打開門的時候,沒有震驚,隻有疑惑,門外沒人!!

韓逸左右四下看了看,突然一陣心悸湧上,蔓延全身,周身力氣凝結,韓逸此刻已經感覺到有人就在自己左近,韓逸微微凝神,察覺到那人便在自己身後,連忙轉過頭去,可背後桌子還是桌子,床還是床,根本沒有分毫改變,韓逸不由又有些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暗想難道是自己最近想的事情太多,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了?

可這個念頭才起,另一個念頭便又生了起來,因為他又一次清晰地感覺到,那人還是在自己身後……

韓逸再一轉身,身後仍是空空的院落,樹還是樹,花還是花,假山不變,流水不停!

韓逸心頭狂震,他實在是從未見過運動如此快的人,亦或是根本不清楚身邊到底有幾人?

額頭沁出了一層細汗,春日清晨微風吹過,細汗轉瞬蒸發,韓逸稍稍冷靜了一些……

那人,背後五步之內……

韓逸冷靜之後,心裏反倒平靜了許多,因為幾下試探之下,他已經知道,背後那人輕功實在比自己高明太多,此刻隨便發一枚暗器,自己便會命喪當場,他不取自己性命,一定有什麽是忌憚於我的……

韓逸不動,那人亦是不動……

韓逸深吸了一大口氣,感覺周圍似乎被一股強大的氣流所籠罩著,擠壓著,無聲無息,而又無所不在。

韓逸心思飛轉,索性以動破靜,輕輕向後退了一步……

“嗯?”背後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滿是訝然,萬沒想到韓逸不退反進……

韓逸此刻卻已經真切地明白,背後確實有人存在,雖然自己一步破了周身壓力氣場,但韓逸一點都沒有輕鬆的感覺,因為一步之下,韓逸已經明白,背後是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雖然此刻他很希望自己遇到的是鬼,但他還是要不得不去麵對這個現實,因為像鬼一樣的人,看起來比鬼更可怕!

“你是冷麵先生?”韓逸背對著那人,本能的想到“鬼王”二字!

背後沒有聲息,韓逸猛地轉身,那人一閃而沒,韓逸卻是渾不在意,疾步奔到牆角,接著轉身,警惕地看向四周……

四周依舊無人存在……

空中大笑聲傳來,“哈哈哈……久聞韓大人之子詭計多端,異於常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哈哈哈,小心侯通!”

聲音轉瞬浩渺,那人似乎也是隨著這聲音漸漸遠去,韓逸站在原地常常地舒了一口氣,方才短短一瞬,不過盞茶功夫,可對韓逸心中的震撼,卻也算是空前絕後了,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退到牆角,使得那人再無法站到自己背後,這貓捉老鼠的遊戲,還不知要演到何時?

驚慌之後,多有思索……

韓逸心中沉吟,這人到底是誰呢?從他言語裏,似乎知道我的身份,莫非是朝廷派來的人?其實自從韓逸見到飛鷹的那一刻,韓逸便知道自己雖然遠離汴京,但其實從未離開過汴京,父親既然能夠派人找到他,那麽皇上和蔡京又如何不能?

想到此處,韓逸總是會有一種危機感,自己似乎離開了汴京,比待在汴京還要凶險,此時此刻,蔡京要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那晚街上遇刺便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這人似乎又對侯通有些了解,他叫我小心侯通,到底是想幫我?還是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呢?

韓逸正彷徨在真真假假,爾虞我詐之中時,猛然察覺到一人已站在了門外……

定睛看去,發現張定邊正垂著頭,抿著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自己。

韓逸笑著說道:“張先生,你找我!”

“嗯?”張定邊聽到韓逸說話,臉一下子漲紅了起來,一個威武漢子,反倒似大家閨秀般扭捏……

韓逸察言觀色,猛然醒悟,“穎兄弟醒了!”

“是!穎兒經過無色禪師一夜救治,終於漸漸醒轉過來,現在喝了些調節內息的藥,已經睡下了!”張定邊沉聲說道。

韓逸點點頭,“多謝張先生,我一夜安睡,張先生想必是一夜未眠,此刻剛知道潁兄弟無事,便趕來告訴我,小弟當真是感激萬分……”

“我?”張定邊抬起頭,看著韓逸那雙滿是真誠的眼睛,一時間無言以對,輕輕地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韓逸望著他的背影,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不管怎麽說,他對這個張先生都是尊敬的,他從小見多了那些阿諛奉承之人,看夠了世態炎涼的光景,對於這些真性情的漢子,卻從心底裏有了一層親近……

韓逸緩步走向庭院時,神色寂寥,但內心踏實……

不管怎麽說,對於昨日張定邊對他的態度,他心裏也是難過的,可對於這個中年漢子,他實在是沒有半點厭惡之感。

今日看到張定邊站到門口之時,他就已然猜到了宗穎應該是無事了,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想到此處的韓逸,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他當然知道自己為何來此,可就是知道自己為何來此,他才不由得更加心生感慨,昨日見到方十三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曾經熱切地想要見到他的願望淡了,相反,他更加擔心的卻是這裏的一切……

人,有時候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麽吧,宗穎回來了,那若楠呢?

想到此處的韓逸抬頭看天,旭日初升,世間萬物仿佛披上了一層金色,煙霧朦朧,不可預知的真相轉瞬呼之欲出……

“祖師爺爺……你這般急匆匆地又是要去哪裏?”天順客棧門口,侯通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麵,方十三緊跟其後地追了出來。

“莫要管我,我去去就來!”侯通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把方十三落在了後頭,遠遠看去,有如禦風而行,自己邁動一步,有如方十三兩三步之距。

方十三大聲說道:“祖師爺爺難道不等二弟了嗎?”

“你在這裏等他,且要把他留住等我回來!”

說話之時,侯通已經沒入人群,方十三望著祖師爺爺的背影,知道已然無法追上,唏噓一聲,“祖師爺爺最近好像有心事,怎麽突然跟換了個人似的……”

方十三坐在客棧一樓的飯桌前,敲著筷子,無奈地說道……

“客官,請問想要吃些什麽勒?”店小二看到方十三坐在了桌前,識趣地湊了過來,滿臉興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