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慕垂涼之前,大約因為裴二爺常常稱讚,所以她素來認為自己算得上聰明。但遇到之後,接二連三敗給他,逐漸便不覺得自己多厲害了。如今他又特特提醒這些,難免會讓她沮喪。

可是慕垂涼卻道:“是。”

雲卿猛然抬頭,見慕垂涼神色嚴肅而冷靜,沒有一丁點兒玩笑意思,清清楚楚說:“是,怕你出錯,所以緊緊跟著我,不要出錯。因這世上,並不是我縱著你,旁人就都會縱著你。最後一遍,按照我的意思做,不要出錯。”

六月初初,花開如海,茉莉開得最好的幾日,嵐園每日都著人送來蓬蓬鬆鬆兩大籃,一籃是花苞未開的,送給她們製*茶用,一籃是半開或全開的,拿來做香料製香囊。頭一日的時候是紫蘇親自送的,聽她意思,前幾日才去看望過雲湄,雲湄過得甚是安好。

如此雲卿也就放心了。至於那*,昭和曦和兩個娃兒甚是喜歡,雲卿就賞給她們許多。隔了兩日,雲卿竟發現她房裏一個吊籃裏頭作熏香用的鮮花鮮果裏頭加了一點子茉莉,問芣苢,芣苢便笑說:“都是大哥兒弄的。”

“昭和?”雲卿訝然。

“是呢。大哥兒看著混沌,心裏卻明鏡兒似的。隻說初初到咱們房裏時,*奶因怕他二人睡不好,所以在床邊兒上懸一籃子,裏頭放了一抱*瓣作寧神用。那之後他便常常親自捧了花瓣過來給咱們添上,還道不過小事,連盡孝也算不上,不讓咱們說呢。後來有一次大爺也看見了,我還道他自會提起的,也就忘了跟你說了。”

雲卿仔細一想,似乎確然有懸籃綴花的舉動,然而昭和素來愚笨些,竟不料這樣溫厚體貼,心道當真沒有白疼他們。轉眼又一想,自己到底是沒那裴子鴛有福,裴子鴛設計下藥,兩次就得了一雙兒女,而她至今……

念及此處,不由暗歎一口氣,待歎罷卻又微微有些臉紅,芣苢見她神色不尋常忙扶了她欲問,雲卿尷尬遮掩道:“無事,咱們的茉莉還有嗎?”

芣苢答說:“自然是有的,雲姑姑素喜茉莉,所以園子裏種了好些呢,如今你二人都出閣無人作賞,平白開著浪費了。”

雲卿便笑說:“花開花落自有它的道理,怎得叫沒人看就是浪費了?不過慕家沒有茉莉,咱們既多,不如就送她們些。明兒嵐園再送茉莉,你就拿幾個白藤條兒的精致小籃子給各房送去,太太,二太太,三姑奶奶,柳姨娘,凇二奶奶,二妹妹和四妹妹,還有咱們房裏這裴氏和蔣氏,你和蒹葭商量著送也就是了,不過是個情意。”

蒹葭恰好也進來了,聞言便問:“老爺子和老太太那裏不送?”

雲卿笑說:“他們看不進眼裏。老爺子天問閣的青桑,和老太太身邊的軟溪,一人送一隻茉莉香囊也就夠了,裏頭隻放前兩日曬好的茉莉幹花兒,別放其他的。去找丹若黛若討幾個最好的香囊袋子裝著送過去。”

蒹葭略一沉思,不動聲色往她身邊靠近兩步,芣苢自然聽從吩咐點頭出去了,蒹葭這才說:“可是有什麽事?竟討好了一圈兒。”

雲卿讚歎說:“我是什麽心思都瞞不過你的。是了,這些日子你也提點著些房裏人更仔細更規矩些,我估摸著七夕之前都得這麽討好著,我要把這宅子裏的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若伺候不下的,早日請出去,做幹淨些就是了,也不必客氣。”

蒹葭如今雖仍恨被留在內宅,但聽她此言方知被派下來的也算是個事兒,便默默答應了。

這廂吩咐妥帖,雲卿又去看了阮氏,恰巧慕垂涼從老爺子處過來,也在旁候著。阮氏便笑:“哪裏來得這樣巧?什麽事都想一塊兒去了!”看舉動看神色,分明精氣神兒挺足,大不同於往日了。

慕垂涼懶懶散散把玩著折扇,促狹笑道:“還有更巧的呢,太太猜猜?”

泥融嗤笑:“猜對如何,猜錯如何?”又和阮氏相視一笑說:“莫不是說,巧的是一塊兒來,更巧的是一塊兒走吧?這可不算呢!”

慕垂涼更加漫不經心說:“融姐姐到底是跟著咱們太太的,聰慧得緊,連我也猜不得更準了。”

眾人都笑起來,阮氏嗔罵他兩句,慕垂涼不以為意隻嬉笑看著雲卿。雲卿知他必是有事,便上前捧了茶給阮氏,向她問安。阮氏接過去喝一口,慈愛道:“前些日子我身子不痛快,叫你二人勞心費神的,尤其是雲兒,又要顧家,又要顧生意,房裏兩個小的已經費心,還要忙著照看我,真真是辛苦極了。如今我心裏有了盼頭,想來是百病不侵了,你們兩個小的也不必候著在我這兒磨時辰,都出去走走吧,大好的天兒呢!”

雲卿看向慕垂涼,便見慕垂涼輕笑一聲,露出看不透的笑容和白瓷一樣的牙齒,笑容溫暖卻如蒙薄霧。雲卿收回目光,卻聽他道:“要得,太太,我今兒可就是來守株待兔的,這丫頭生我氣,不理我呢!”

阮氏訝然,忙問說:“果真?”又招手讓雲卿近前,明明白白說:“定是他的不是。可你受了委屈,怎不跟我說呢?你這得叫我多難受呢。”

慕垂涼幾乎笑出聲來,仍在一旁坐著說:“太太這可偏心了,怎就必定是我的錯?”

阮氏竟果然漸漸收了笑,盯著他不動。慕垂涼隨之收了笑,把玩折扇的手也漸漸安分了,雲卿這才笑道:“涼大爺,你可莫再開這玩笑了,太太可是要當真的。萬一她拿茶杯砸了你,回去我可不給你敷藥,你便生生受著吧!”

泥融率先笑起來,這一來,慕垂涼也笑了,阮氏卻仍猶疑地問雲卿:“果然是玩笑?雲兒,你若受了委屈,可別以為他是我兒我就與他親近些,就不幫你了。這家裏若說親近,你盡孝堪比親女,自然是你最親近,受了委屈隻管與我說,不必怕他!”說罷又惡狠狠瞪了慕垂涼一眼。

雲卿心下感動,忙說:“太太心意我知道了,隻是此次確然沒什麽事的,涼大爺禁足多日煩悶,偶爾玩笑也是有的,我若真受委屈,我能這般替他說話?斷不會的,太太可安心吧。”

說罷對慕垂涼嗔道:“你惹的事,你還不過來說句話兒?”

慕垂涼略一滯,低眉斂目輕笑開來,收了折扇上前直接摟了雲卿腰,不無輕佻地笑道:“太太,兒子能先把自家媳婦帶走了嗎?”

泥融轉過頭偷偷笑話他們,阮氏自以為二人這是打情罵俏,也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在慕垂涼身上使勁兒拍打一下,說:“快走快走,有你在,盡惹人煩心了!”

“謝太太。”雲卿正欲行禮告辭,慕垂涼卻丟下這三個字,攬著雲卿腰直接出門去了。雲卿隻聽泥融在他們身後對阮氏道:“太太顯見是多慮了,大爺和*奶神仙眷侶,可好著哪!太太可當真是好福氣,日後就等著這樣好的兒子兒媳給您盡孝吧!”

至於阮氏再說什麽,漸漸走遠也就聽不清楚了,隻依稀聽到二人都是在笑。可一出院子,雲卿臉上便漸漸冷了下來,低聲而冷靜道:“你放開。”

慕垂涼自然不放,反而一言不發幹淨利落帶她往他們房裏去,雲卿心下惱了,也顧不得如今是在外頭,掙紮著喝道:“慕垂涼你放開!”

慕垂涼亦收了笑,神色依舊是淡淡然的漫不經心,但雲卿與他緊挨著,自然不會看漏他眼底的冰冷幽暗,更何況他從未如此大力地緊緊摟著她的腰,雲卿稍一掙紮便覺那手收的更緊,若她不是故意逞強,恐早就痛呼起來了。

這一來雲卿也惱了,因掙紮不成,便更恨道:“你到底做什麽?你有話不能好好說?”

“說了,”眼看就要進到院子裏,慕垂涼連那一點漫不經心都懶得做樣子,像塊寒冰一樣突然打橫抱起她在眾仆一陣慌亂行禮和躲避中大步流星進屋,惡狠狠說,“你不聽!”

“你!”雲卿氣急。卻見芣苢正幫著昭和換籃子裏的*,見他二人如此都呆了。

“出去!”慕垂涼道。

饒是昭和也看出慕垂涼如今正惱怒,芣苢自然明白,卻也隻能擔憂地看了雲卿一眼然後拉著昭和匆匆出門。慕垂涼放下雲卿,一腳踢上門,對外喝道:“找死的就打擾試試看!”

“你少對我的人凶!”雲卿亦惱怒說,“你對我呼來喝去也罷了,少在我的人麵前擺主子架子!”

慕垂涼幾步進到內間,毫不客氣將她重重摔在**,雲卿才撐起胳膊肘便見慕垂涼欺上身來,重重將她壓在身下,一張臉仍是凶狠的,眼神裏簡直是惱怒。

雲卿素不曾見過他如此神色,如今又被壓在身下動彈不得,這才來得及覺得委屈,這念頭一出來鼻子便酸了,眼眶也有些發澀,卻隻是倔強地扭過頭不看他。慕垂涼卻不依,一手插入她豐厚的頭發裏,待她不得不再與他四目相對,方咬著牙惡狠狠道:“你這丫頭,我怎會娶了你的!”

雲卿一頓,赫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