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於老太太房裏坐下,論起這冽三爺娶妻、凇二爺納妾之事來。

垂緗坐下便疑問:“怎的祖父未來?”

老太太笑道:“裴三太爺過來與他論酒,他是走不開的。至於垂凇垂冽之事,既有掌家人,他也不願受這等麻煩。”

雲卿與垂緗相視一眼,掌家人,如今便是雲卿,凇二奶奶孔氏,和垂緗三人了。

雲卿遂道:“既如是,三妹妹也不必負了這等信任,冽三爺之事不妨就先說來聽聽,如今長輩皆在,今兒是論事,自好商量。”

垂緗聞言,知雲卿眾人麵前如是說來便是大權下放,決計不會再幹涉了。於是便將趙家小姐的事說了。

洪氏頭一個就不願意,嫌棄道:“趙家雖是官家,到底不是什麽大官,這門楣上實在是有些不般配……”

洪氏意思很明白,她膝下唯有一子凇二爺,與長房長子慕垂涼全然無法較量,唯有拉上這同父異母的冽三爺才可堪堪相鬥一場,冽三爺生母柳氏是個人精,冽三爺胞妹、眼前的垂緗更是有掌家之權者,如能拉攏過來才是最好。以她意思,冽三爺娶妻,自然是要娶家世門楣都極其高貴的,最好又是四族中人方才可在家事上說的上話,而趙家,顯然不在其列。

垂緗自然了然,她要的便是避開所有可能引起爭鬥之人與事,自不會給洪氏這個機會,便不等旁人附和搶道:“哎,二太太這話便不對了,終究結親是看人不是看門楣,若單論門楣,可不得叫我家那一位羞臊死麽,沈家還遠不如趙家排場呢!當日還是二太太為我選的呢,不也挺好的麽?”

洪氏臉色微變,在眾人目光中訕笑道:“沈家乃是書香門第,怎可同日而語。”

“趙家亦如是呐!”垂緗看著老太太笑道,“趙禦史若非學問做得好,如何能被聖上選中為官?解甲歸田之後與咱們慕家也多有來往,家風嚴謹,兒女個個出挑,咱們都是看在眼裏的。便說這一位趙二小姐,品貌俱佳不提,更是出了名的詠絮之才,趙家視為瑰寶,當真是極為出色的小姐呢!”

洪氏甚是不屑,脫口而出道:“再好也是個庶女,如何配得上咱們冽三爺?”

話一出口,垂緗登時不語,洪氏自知失言,忙滿臉堆笑道:“我們慕家與他們趙家畢竟不同。”

便見垂緗手往自個兒肚腹一放,望著老太太笑說:“沈公子乃是嫡子,並不嫌棄我是庶女,我三哥哥自己便是庶子,如何能嫌棄旁人是庶女了?再者,娶妻娶賢,嫡庶尊卑又如何?天子尚且不阻民女入宮為妃,我三哥哥區區一介商賈之家庶子,何德何能去嫌棄旁人書香門第的才女?咱們這裏不過關上門說話兒罷了,人家趙家肯不肯把那樣好的閨女給咱們,可還是另一說呢!”

慕大姑娘抿嘴笑笑,端起茶來請抿一口,並不多言。

洪氏卻當真是無可辯駁了。

遂隻得笑道:“隻是覺得到底虧了冽三爺的。”

垂緗巧笑嫣然:“哪裏的話,況且縱是虧了,他一可怨自個兒不濟,二可怨他三妹妹我不濟,旁人是萬萬怨懟不著的。而今既叫我掌家分權,又叫我操持此事,我麽便就這麽定了。若大家夥兒還有更好的提議,我是晚輩,自當洗耳恭聽,若無,咱們便也別拖泥帶水的,直接定下來,上呈祖父過目之後,就著請媒人提親吧!”

老太太也覺快了些,便疑問說:“那趙家小姐當真是好?”

“當真是好!”垂緗笑道,“我倒是能坑自家哥哥麽?”

老太太仍有幾分猶疑,雖未發問,目光卻是不由看向慕垂涼。

這種抗拒又不得不依靠的神色大抵令慕垂涼覺得好笑,便輕搖折扇,淡淡道:“趙二小姐確然品性極佳、學問甚高,深得讚譽,亦甚得趙家上下尊重與疼愛,人未見過,旁的不知。”

老太太卻是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品性好的,那也罷了。趙家雖不富裕,好在咱們慕家不缺,況且緗兒說的甚是,娶妻娶賢。”

垂緗當即撫掌歡笑道:“老太太這是允了?那可好,可真是好,等會兒我就親口去跟祖父說去,還得多謝老太太呢!”

說著便要起身致謝,沈恪在旁忽緊張得不得了,伸手就要去扶,惹眾人滿堂哄笑,垂緗鬧了個臉紅,嬌嗔了幾句,眾人話頭便就扯遠了。

太順利了,雲卿心想,垂緗可當真是有備而來。

洪氏更是沒想過會這麽快,今日說是議事,可坐下才不足一刻垂緗便想把事情全部定下來了,而特特過來聽議事的慕小主和真正擁有掌家大權的雲卿反倒一語不發,垂緗更是大改往日未嫁庶女時的柔順,言辭隱現潑辣,她一驚之下乍覺無力招架。等眾人論說起垂緗腹中胎兒來,洪氏方後知後覺地了悟,此事決計是雲卿與垂緗一早算計好了的,這般一想,一時當真是十分飲恨。

垂緗如是,實算是開了個好頭,雲卿與慕大姑娘不緊不慢恍若無意相識一眼,彼此目光中皆是篤定。

慕大姑娘便淡淡道:“老太太,前次聽二哥哥說起,說欲再娶一房妾室……”

她故意說得極慢,雲卿便見眾人皆皆看過來,一時都安靜了。凇二奶奶孔繡珠倒是未抬頭,隻是雙手暗暗絞緊了帕子。

正自此時,凇二爺與冽三爺也回來了,欲要給老太太請安。

凇二爺房裏大丫鬟玉染進了門,見一眾皆是女眷,唯慕垂涼與沈恪兩位男子,便就上前請示老太太說:“凇二爺與冽三爺一道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呢。二爺原不知太太、奶奶和姑娘們都在,若有不便,我這就去回了二爺,叫他們晚些時候再過來。”

這玉染長得水蔥一般,束一個濃黑發辮拖在臉頰一側,白瓷般的鵝蛋臉上嵌著兩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說話做事甚守本分,不爭不要,安分守己,素討老太太喜歡。今兒垂緗報了喜信兒,又給冽三爺定了親事,老太太少不得心情大好,遂與玉染道:“不必不必,都是自個兒家裏人,這也避忌那也避忌,少不得就生分了。垂冽與家中姊妹素來聚少離多的,如今更是要多見麵多親近,才不致生疏了。”

玉染得令,便去請凇二爺與冽三爺進了門。

慕垂涼不由低聲問:“說曹操曹操到,你說怎會這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