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竟一步步向她走來,薛菱站在那,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視線一片白茫茫,隻能半眯著眼看他。

程竟看見她,下意識撇頭用袖口擦額頭的汗,他在工地幹活沒有形象,渾身都是汗,又髒,不想她靠近,更不想她碰到,所以拉開了距離,幾米外就站住了。

他有些無措,站在那像個孩子不知所錯。

還是薛菱打破沉默,明朗地笑著,說:“幹嘛,不認識我啦?”

程竟:“不是,太曬了,你沒帶傘嗎?”

“戴了帽子,嘿,改天我也戴個黃色的,這樣跟你就是情侶同款。”

程竟忍俊不禁,說:“胡鬧。”

薛菱把打包好的糖水遞給他,等他伸手接,自然就看到他手掌有些發紅,她問:“你手掌怎麽了?”

剛說完,程竟立刻把手縮回去,說:“沒什麽,碰到了一點紅磚的灰,拍拍就幹淨了。”

薛菱:“你幹活不帶手套嗎?”

“帶的,在工地裏,我沒帶出來。”

薛菱擰眉,想了一會兒:“你伸出手讓我看看,我幫你擦擦。”

程竟:“不用,我出來急,回去就戴手套。”

薛菱不和他倔了,態度緩和,說:“那你注意安全,別受傷,對了,你午飯吃什麽?”

“工地發的盒飯。”

“有肉嗎?你吃得飽嗎?”

她問個不停,程竟不能出來太久,掐著點就說:“我得回去了,鑰匙給你,你走路別玩手機,多看馬路。”

“那你早點回來。”

“好。”

薛菱離開後,程竟提著她買來的糖水回去幹活。

程竟回去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人湊上來,賊眉鼠眼笑著,說:“喲,又有妹子來工地找你,你手上的是什麽,看起來不錯啊,什麽東西來著?”

程竟臉色不好,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得出這個人是工地裏出了名的刺頭,仗著和包工頭有點遠方親戚的關係,在工地裏經常偷懶不幹活,但是工資照拿,有人看不過去,也不敢表露出來。

程竟不吃這一套,他隻做好自己該做的,也不刻意討好他,所以顯得不太合群,自然而然有人看他不太順眼,過來找麻煩也是常有的事。

說了半天,程竟沒理他,徑直忙自己的去了,那人原地罵了幾句,倒是沒繼續找程竟說話。

下午收工早,程竟回去路上買了雪糕,怕半路融掉了,他一路快步走回去。

暮色降臨,路上的人多了起來,小巷子裏有狗叫的聲音,還有小孩子嬉笑打鬧,程竟快步經過。

薛菱就在家裏呆著,中午回到屋子就洗了個澡,洗完澡還覺得熱就在幹淨的地板上躺著看書,書是程竟學木工的書,上麵全是她看不懂的圖文教程,看一會兒就睡著了。

程竟到就看到薛菱躺在地板上睡覺。

他無可奈何笑了聲,先把雪糕放冰箱凍著,才把地上的人抱起來放到房間上睡。

他就去廚房做飯,他也習慣了回到家第一時間先做飯。

他做完飯,才把薛菱叫起來。

薛菱這會有一點起床氣,被人叫醒,不高興嘟囔一句,抱著枕頭翻了個身,又想睡覺。

程竟拍了拍她臀,繼續叫她。

好半晌,薛菱才聽到他聲音,緩緩醒過來,說:“還好是你,要是別人我就打過去了。”

程竟笑了笑,捏了捏她臉頰,沒說話。

薛菱進洗手間刷牙洗臉,收拾好自己才走出來吃飯。

幾個家常小菜,有葷有素,看上去很樸素,沒有哪裏特別的。

薛菱今晚胃口不錯,吃了兩碗飯就撐住了,剩下的都是程竟解決的。

程竟吃完飯就去洗澡,洗完澡出來,薛菱不知道從哪裏拿來一個本子和鉛筆在塗塗畫畫,他一邊擦頭發一邊走近,看到她在畫他。

“你以前學過畫畫嗎?”程竟自然坐在她隔壁,問她。

“學過,不過薛鬱畫的比我好,那會請一個畫畫老師可貴了,畫筆顏料本子都要錢,薛仁凱比較喜歡薛鬱,專門給他請一個教畫畫的老師,我也是沾了薛鬱的福,才有機會學。”

“那你大學學的是什麽?”

“設計,平麵設計。”

薛菱其實有一段時間沒拿畫筆了,手生的很,畫了一會兒就不想畫了,主要是沒心情繼續,一想起過去的事情她就很煩,手也在抖,幹脆丟在一邊,轉身就往程竟懷裏鑽,一邊朝他撒嬌,說:“有點累了,抱一會。”

程竟說好,任由她手在自己身上搗亂,他也不阻止,多的是對她的縱容。

程竟伸手撿起畫本,說:“這個送給我,好嗎?”

“不好看,畫的不像你,等我找回感覺給你畫更好的。”

程竟搖頭:“不用,這個就是最好的。”

薛菱不太滿意,不想把自己不滿意的廢品給他,“不要,都不像。”

“不會,我覺得很好。這個就很好看,這個是你畫的,我都喜歡。”

“真的?”

“嗯,真的。”他聲音似乎帶著笑意,真誠的說:“我不騙你。”

薛菱哎呀一聲,嬌滴滴地說:“我發覺你現在越來越會說情話了,還要我沒有放棄你,一直堅持死皮不要臉糾纏你,才能擁有到這麽好的你。”

說罷,她仰頭又去咬他的耳朵:“我回來路上去超時買水的時候看到貨架上有新出的套子,新口味,晚上試試,好不好?”

她故意拖長尾音,明擺著蠱惑他。

程竟被驚嚇到了,咳了咳,說:“你是女孩子,怎麽一天到晚想這些?”

“誰讓你太迷人了,你都不知道,我看見你第一眼,就想試試你……”

程竟連忙捂住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

薛菱樂不可支,眉眼都是笑意,說:“不鬧你啦,你也辛苦一天啦,早點休息,我也困了。”

見她真的像是困了的樣子,程竟心裏才鬆了口氣。

想到明天就要回學校了,薛菱有些不舍得,一晚上都在往他懷裏貼,即便天氣熱,兩個人身上都出了汗,體溫很高,他也不抗拒,還溫柔撫摸她脊背,像是順毛,安撫她睡覺。

前半夜薛菱都在做噩夢,夢到薛鬱來看她了,可他站在很遠的地方,她靠近一步,他就後退一步,畫麵一轉,是薛仁凱罵她沒良心,指責她的過錯,要不是她,薛鬱不會死,她沒哭,可是薛鬱在哭。

這對她來說是噩夢,是她沒辦法逃脫的噩夢。

醒來後,她的啜泣聲音把程竟吵醒了,程竟摸到她的臉頰,指尖濕膩一片,他連忙起床開燈,看到薛菱滿臉淚。

這個時候的薛菱脆弱的可怕,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程竟哄著她,也不問她為什麽哭,做什麽夢了,她還是哭個不停,他就吻掉她的眼淚,極盡溫柔。

淩晨三四點鍾,窗外寂靜一片,兩個仿佛被世界拋棄的人互相依偎,互相舔舐彼此的傷口,緊緊的靠在一起。

從他們相遇開始,兩個人的命運都被捆在一起。

隔天早上下午,薛菱就要回學校了,程竟早上去工地,下午請了半天假來送她。

到車站,兩個人都不陌生,程竟交代她好好學習,別總想有的沒的,也不準研究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著說著,程竟的耳根有些發燙,他是短發,健康色的皮膚也遮掩不住他耳根的紅。

薛菱眼睛有點腫,她沒化妝,一張素淨的臉,充滿朝氣,正好符合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稚氣。

程竟喜歡她這副樣子,純天然不加修飾,不過她要是化妝也很好看,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什麽樣子的薛菱,他都挪不開眼看。

“我要走啦。”薛菱故作輕鬆跟他告別。

程竟點頭:“嗯,到了給我打電話。”

“嗯,程竟,你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太拚了。”

“我會的。”程竟摸摸她的頭,笑了笑。

再怎麽不舍得也要走,薛菱被他催促上車,分開前,薛菱朝他喊:“我不在的時候,你每天都要想我!”

程竟點頭,說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明明已經老大不小了。

薛菱坐上返程的車,心裏就變得空落落的,仿佛丟失了一塊,她想,程竟就是她一直以來缺失的那塊。

回到學校的薛菱又開始恢複大學生活,有課的時候去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去兼職,她沒有做過兼職的經驗,都是跟著方隨一起到校外給人家派傳單,做小工,方隨很忙,晚上還要去教育機構做兼職,輔導小學生做作業,每周要去兩三天,每次去都是晚上十點鍾才回學校。

薛菱不喜歡小孩子,對小孩子沒耐心,自然不想做這個兼職,但她想到程竟太陽底下的工地幹活,就心疼,為了賺錢,為了他們的未來,程竟都在努力,她還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的。

方隨倒是意外她會做出這種改變,開玩笑說道:“忽然很好奇,到底是誰把你製服了,他是誰啊?說說唄。”

薛菱沒有保留,告訴她程竟的事。

方隨沉默聽完,有點愣住,說:“你沒說錯吧,大你十歲?”

“對啊,怎麽了?”

“年紀差距也太大了,薛菱,你不會被騙了吧?你喜歡他什麽?”

“不知道,就是喜歡,沒理由。”

方隨笑了笑,說:“但是薛菱,你家裏人萬一知道了,他們同意嗎?”

薛菱沒什麽所謂的態度,說:“我自己的事,跟他們沒關係,是我談戀愛,不是他們。何況,我和他們已經鬧僵了。”

方隨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歎了口氣,她對薛菱情況了解一些的,清官難斷家務事,她想了想自己也沒什麽資格說別人的事。而且薛菱其實人不壞,看起來冷淡,其實骨子裏不壞。

薛菱第一次帶小學生做作業快被氣死了,簡單的加減乘除硬是怎麽教都不會,她恨不得幫他把所有作業都做了,可她不能,隻能耐心一步步教。

方隨和她帶不同的學生,兩個班級,還有其他兼職的老師也在。

好不容易熬到十點鍾下班,從教育機構走出來,方隨說請她吃宵夜,順便幫她接風洗塵。

薛菱喝了一罐啤酒,一邊吃烤豆腐,一邊在看手機,差不多這個點,程竟才有時間和她發信息聊天,一般都是她在問,程竟回答很簡潔,他好像不太會用手機打字,所以回的慢。

路邊的燒烤檔到了晚上人特別多,都是年輕人,男男女女都有。

但是薛菱沒想到會在這遇到陳冉。

陳冉身邊帶了個女孩子,穿著打扮很新潮,化濃妝,大眼睛,身上香水味很大。

一看就知道是陳冉的新歡。

陳冉也看到她了,朝他們走過來,就在薛菱對麵坐下,大大咧咧說:“我以為看到鬼了,真是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薛菱剛想喝啤酒,就被陳冉搶過去,也不嫌棄她喝過的,對著口就喝了一口,說:“介不介意多兩個人?”

方隨見過陳冉的,以前陳冉有幾次來學校找薛菱玩,每次來都是開著豪車,很難讓人記不住。

方隨倒是沒所謂,她是看薛菱的意思。

薛菱也不客氣,讓他坐下,順便把菜單遞給他身邊的女孩子,讓她隨便點些喜歡的吃。

那女孩子客氣道了聲謝謝。

陳冉問起薛菱近況,薛菱隨便答了幾句,手機剛好響了,是程竟打來的,他打字太慢了,還沒回複完,她又回了一大串過來,他沒辦法,還不如直接打電話聊。

“抱歉,我接個電話。你們先坐會,不用管我。”薛菱拿了手機就去邊上打電話。

陳冉饒有興致看了會,問方隨:“你們這麽晚出來吃宵夜?”

方隨說:“剛做完兼職下班,正好餓了過來吃點宵夜再回學校。”

“做什麽兼職呢。”

“輔導小學生做作業。”

“薛菱也是?”

方隨點頭:“對。”

“她很缺錢?”

“……”問住方隨了,她默了默,“我不清楚,她沒說。”

陳冉又看向薛菱站在不遠處打電話的背影,嘴角勾了勾,說:“談了戀愛果然不一樣。”

陳冉的話題一直是圍繞薛菱轉的,他邊上的新歡不太樂意了,擺了臉色,一整晚都在玩手機。

薛菱這邊在和程竟聊天,程竟說了句話把她逗笑了,她掛完電話回來改喝飲料了,嘴角的笑容還掛著。

陳冉調侃她:“什麽東西這麽好笑,還樂著?”

薛菱:“就是很好笑,還不能讓我笑嗎?”

“也沒說不讓你笑,你笑起來好看,以前沒發覺,現在才看到,可惜了。”

這話在方隨耳裏聽起來有那麽一點古怪的味道,可她不太了解陳冉,也不好下判斷,就沒搭話。

薛菱說:“我一直都好看。”

陳冉也在樂,笑容有些痞氣,薛菱談戀愛的事情他清楚,就連那男人家裏發生了什麽,他也清楚,他臉上的笑有些虛,而邊上被冷落的新歡更不高興了。

差不多到點了,薛菱和方隨就要回學校了,十二點有門禁,阿姨會關宿舍大門,陳冉主動送她們倆回學校。

陳冉是開車來的,他把副駕門打開了,叫了聲薛菱,意思是讓薛菱上副駕坐。

薛菱愣了下,知道陳冉有帶女孩來,人是他帶來的,自然也是默認了那女孩的身份,她就說:“不用,我和方隨坐後座。”

陳冉說:“上來,客氣什麽,我的車,你一直都是坐副駕的,你忘了?”

話音剛落,那女孩子臉都綠了,她忍了一晚上沒發作,原本說好去酒店過夜的,陳冉開著車忽然看到路邊有認識的人,就停車下來,她以為聊一會兒就走了,沒想到還要送那兩女的回學校,這就算了,還要其中一個坐副駕。

她和陳冉也交往半個月了,每次見麵都是酒店,她了解像陳冉這種有錢公子哥都是走腎不走心的,可她認為陳冉對她是不太一樣的,所以才有恃無恐,一直很放心。

可這會,她沉不住氣了,說:“陳冉,副駕的位置不是女朋友坐的嗎?”

陳冉看她一眼,說:“誰說的?”

“可是你讓我坐後座……”

“後座委屈你了?”

女孩不敢反駁,她很委屈,又不敢惹陳冉不高興。

薛菱沒想到會有這一出,和方隨交換了個眼神,找個了借口就走了。

陳冉也不攔著,等薛菱她們倆走遠後,才點了根煙,站在車門邊,說:“你聽說過薛菱嗎?”

薛菱以前野的時候也是有點小名氣的,尤其在他們這二代圈子裏。

女孩沒聽說過,誠實搖了下頭,被男人的煙味嗆到了嗓子,咳了幾下。

陳冉眉頭皺了起來,不管她咳嗽,還朝著她的臉吐了口煙霧,說:“今天見到了她本人,第一感覺是什麽?”

“什麽?”

“你覺得她怎麽樣?”

“……”這讓她怎麽回答?

陳冉不等她回答,說:“是不是很漂亮。”

這倒是,她點頭。

陳冉繼而說:“我看到她第一麵我也是這樣覺得。”

“那你……”

“你叫什麽來著?”

“什麽?”

陳冉笑的痞裏痞氣的:“我連你叫什麽都沒記住,看來你還是不能替代薛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