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夢囈,掀起台灣惡浪(2)
對羅列的怒氣未消,蔣介石踱了幾步,幹咳幾聲,走到桌邊,從桌子上端起透明的玻璃杯,喝了口白開水,把兩隻手放到桌麵上,用眼掃視一圈會場,說:“我今天發了火,動了感情,你們是看得出來的。為什麽?我們退到台灣已經有十三年了,我每每想起當年的潰敗,總是覺也睡不著,飯也吃不香,內心十分難過,十分痛苦!大陸在我們手裏丟掉了,江山被我們這些人葬送了,堂堂的中華M國,世界一流的強國,退到了一座孤島,你們不覺得這是極大的恥辱嗎?”
說到這裏,蔣介石喉嚨裏仿佛有哽咽之聲,暗淡的眼光從各個將領的臉上掃過。停了停,他接著說:“M國三十九年,就是我們剛剛退守台灣的時候,我就向大家說,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成功。可是,被突然而來的韓戰打亂了部署。後來,美國人來了,派兵到了台灣,我們有了幫手,根據形勢的發展,我又說,三年準備,五年反攻,十年一定成功。到現在,十年時間快要過去了,我們還沒有動手,還是按兵不動,這不是我說話不算數,是在等待時機。你們大家都知道春秋戰國時期‘臥薪嚐膽’的故事。越王勾踐在會稽山被吳國打敗之後,勾踐刻苦自勵,發憤圖強,臥薪嚐膽,立誌複國,經過‘十年生聚,十年教養’,終於打敗了吳國,報了仇,雪了恥。可是,我們有許多同誌忘記了這個故事,忘記了自己反G雪恥的責任。我們退到了台灣,許多人建立了自己的新家庭,忙於照顧自己的新生活,忙於建造自己的安樂窩,企圖提高個人的待遇,恰恰淡忘了在大陸的美好家園,磨滅了中興複國的精神,模糊了報仇救國的目標,國破家亡的悲哀沉痛和屈辱血債也被歲月所侵蝕了。這是萬萬要不得的!這是中興複G,反攻大陸途程中第一嚴重的障礙,必須毫不手軟地鏟除!”
蔣介石目光裏有了神,犀利地看著他的將領,臉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喜色。他端起玻璃杯,慢慢地送到嘴邊,卻沒有喝,又把杯子放下了,“哼哼”地幹咳了幾聲,摸了摸鼻子,繼續說:“還有許多人,特別是當國的高級幹部,像剛才羅列一樣,喪失了朝氣銳氣,懼怕共C黨,當年吃了**毛ZE東的敗仗,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十年快要過去了,應該醒過來了!大陸現在的形勢對我們十分有利。”蔣介石盯住坐在前麵的“國放部”“參某總長”彭孟緝和“副參某總長”馬紀壯,“去年的七月,我在日月潭就與真如和伯謀二位說過,我當這個總統就是為了反攻大陸,我們發展台灣經濟也是為了反攻大陸,為打仗籌措糧草。否則,我可以不幹,不當這個總統,隨便你們什麽人去當,辭修,你也可以當嚒!但是,你們都是我帶到台灣來的,我還要當這個、這個總統,再當幾年。我曉得你們在背後議論我。有人說我賴在位置上不下來,還說我是占著茅坑不拉屎!我曉得的,都曉得的!對我當麵一套、背後又是一套的人大有人在!但是,我不怕,讓他們議論好了。我隻曉得我的夢想還沒有實現,還要帶領你們去複仇!我一定要把你們再帶回大陸去!如果不能實現這個理想,我死不瞑目!死不甘心!如果我們再猶豫不決,畏首畏尾,再不奮鬥打回去,錯失良機,今後就再也回不去了。死無葬身之所啊!”
會場上的將領被他的話嚇得悶下頭,不敢正眼看他。唯有蔣經國揉揉眼睛,仿佛感同身受。
蔣介石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眨巴著幹涸的眼,不自覺地把手伸進口袋,看樣子是想掏手絹,但是,手伸到一半,縮回來了。
趁著蔣介石停頓的功夫,與會者為了洗清自己不是那個“背後議論的人”,小聲地議論開了,無非是附和之聲,卻故意要讓蔣介石聽見:
“是啊,再不打回去,你我都老了!”
“不打就沒有出路!”
“我們當兵的,不打仗還叫將軍嚒!”
“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千年的古訓麽!”
“總統決心之大,我們豈有不前之理?”
表麵上看蔣介石無動於衷,其實他們的竊竊私語都收入耳中。因此,他端起玻璃杯裝作喝水,留出時間成心讓他們議論。但是,再也沒有人敢講話了。見會場上靜下來了,他環顧左右,又接下去繼續說:“在座各位將領中,許多人跟我打過北伐。當年我們同樣是人少槍寡,也有人膽小如鼠,看不清大勢,但是多數同誌勇敢作戰,一往無前,結果打敗了北洋政府,打敗了各路諸侯軍閥,最後統一了中國,我們的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幟飄揚在了中國大地。現在我們要重走當年的北伐之路!隻要我們先奪下廣東,哪怕是半個省,隻要在大陸立住腳,我們就可以像當年北伐一樣,一鼓作氣打到北平,奪回江山。即使過不了長江,那我們暫時可以與**毛ZE東、周EN來平分江山,實行隔江而治,今後就有機會一舉複國!同誌們,你們一定要有這個革命的理想,要有這樣的革命氣魄!這不僅是我個人的夢想,也應該成為全黨全軍的革命夢想!”稍停,蔣介石用眼睛在與會者中找人,“情報局的葉翔之來了沒有?”
葉翔之的軍銜隻是陸軍中將,按規矩坐在角落裏,聽到蔣介石點他的名,立即站起來,“報告總統,翔之在!”
“你坐下。”蔣介石朝葉翔之擺擺手。“光華給我說,我們的情報局和美國人的情報機構通力合作,把大陸共C黨的敵情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總起來一句話,叫做反攻時機成熟,中興複國就在眼前。光華,是這個意思嗎?我說的對不對?”蔣介石為了說服將領們,故意求證似的問葉翔之。
葉翔之再次站立起來,大聲說:“是的,總統,現在的確是反攻複國最有利的曆史機會。”
蔣介石向葉翔之擺擺手,自顧自地繼續說:“現在大陸是政局動**,內部傾軋嚴重,內潰危機日益加深。G匪首領毛ZE東把高剛打倒,又排擠掉彭得懷,跟劉少其也合不來,他的搭檔朱得在家賦閑,周NE來大權旁落,這些人人人自危,無心管理國家之事,我們原來的厲害對手都靠了邊。‘反有派’把許多文化精英打成毛朱奸匪的敵人,他沒有想到這倒變成了我們的朋友。G匪搞的‘大月進’已經徹底失敗,變成‘大倒退’,‘人民工社’也搞不下去了,工業倒閉,經濟衰敗,大陸同胞民不聊生,整個社會哀鴻遍野,G匪中Y陷入前所未有的全民‘反饑餓、反控製、反鎮壓’的毀滅性恐怖當口,大陸同胞的反G抗暴、起義造Fan行動遍布每個角落。現在的大陸,猶如炎日之下的幹柴,隻要放一把火,哪怕是一點火星,馬上就可成燎原之勢。這是千載難逢的有利時機!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絕好機會!我們隻要發動反攻,隻要有少許兵力打到大陸,就像秦朝末年的陳勝、吳廣一樣,隻要振臂一呼,成千上萬、幾百幾千萬的大陸同胞就會揭竿而起,紛紛響應,擁護國軍,發動起義,向G匪發難,G匪軍隊也會倒戈,我們完全可以一鼓作氣打到北平,收複失去的江山!那個時候,你們都是救國的英雄,光複的功勳,名垂青史啊!”
眾位將領聽著蔣jie石的長篇宏論,猶如兒童聆聽“伊索寓言”故事一樣新鮮、好奇而又將信將疑,時間長了,不禁走了神,仿佛進入了夢鄉,迷迷糊糊,似聽非聽。蔣介石的話音已經停了很長一會兒,大家這才反應過來:講完了。於是,與會者“劈裏啪啦”地鼓起掌來。剛剛宣布被提拔為“陸軍總司令”的劉安祺“唰”地站起來立即表態說:“總統的訓示十分精辟,學生堅決擁護,一定追隨總統,身先士卒,越過海峽,打到大陸去,收複D國失地,報仇雪恥!”
目睹羅列的下場,將領們不敢怠慢。海軍“總司令”黎玉璽上將一直受到蔣介石的格外青睞,他視蔣介石為再生父母,眼下必須重表忠心,因此緊隨劉安祺之後,畢恭畢敬地站起來,使出他慣用的老一套:“有玉璽在,海軍隨時聽候總統的號令!我們海軍一定把總統反攻的夢想變成理想,把總統複G的笑話變成神話——噗!”黎玉璽一激動,用錯了字,立即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馬上改口修正:“不、不!是把神話變成、變成現實!玉璽向總統和在座各位明誌:我活著的全部意義就是反G反攻,不成功則成仁!”
本來向他瞪著眼的蔣介石自我解嘲地說:“有話慢慢地講,玉璽的精神可嘉!”
“空軍總司令”陳嘉尚上將、“參謀總長”彭孟緝上將、“副參謀總長”馬紀壯上將、“常務次長”、蔣介石的堂侄蔣堅忍中將,等等,一一表態,效表忠心。
蔣介石對這樣的結果十分滿意。他至死不渝的反G意誌和“光複大陸”的夢囈與神話已經變成潤滑劑,注進“國軍”這部戰爭機器的每根油管、每個環節,達到了鼓動、煽動、發動的初衷。他感覺將領們對他的效忠一如既往,他的號令仍舊雷厲風行。他的決心能夠實現,下一步要看實際行動了。
與會者從他的動作上看出,他的話還沒有完,挺挺已經強硬的身體,裝作很恭敬的樣子,把眼睛看著他。
坐久了,屁股底下不好受,蔣介石站了起來,在原地踱步。“我這樣說,是完全有把握的。我們並不孤立,我們有很多的朋友!美國人就是我們最可信賴最可依賴的可靠朋友。辭修,你跟美國的軍事顧問團談得怎麽樣了?”
陳誠不緊不慢地說:“我跟他們的顧問團長講,如果我們舉行大規模反攻大陸,希望美國人給予幫助和支援,飛機,特別是大型運輸飛機,還有兩棲登陸艦,我們都要。最好第七艦隊也跟我們一起打。”
蔣介石等不得,插進來問:“他是什麽態度?”
陳誠沒有站,抬眼看了一眼蔣介石,慢條斯理地說:“團長說他本人十分同情,也十分讚成,但是他隻能向白宮報告我們的意思。”
蔣介石又問蔣經國:“經國,你跟美國中央情報局談得怎麽樣了?”
蔣經國跟陳誠一樣,沒有站起來,坐著回答說:“美國中央情報局台北站長克萊恩是支持我們的,還給我們提供了許多情報。他說,肯尼迪總統正在聽取各方麵的意見。他們國會裏也在爭論不休。據他的估計,美國的‘鷹派’暫時占有優勢,隻是對我們反攻成功的把握持懷疑態度。對我們提出的軍援要求,他們也在研究,但是,他說,肯定是會幫助我們的。”
蔣介石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了,朝他的兒子擺擺手,接著說:“好了。辭修,還有各位,美國人是慢性子,他們的程序多,政府還要通過國會,哪像我們,我一句話就決定了,外國人就是這麽羅嗦。所以,我們要不斷地反反複複地跟他們講道理,講我們反攻的目標,反攻的決心,向他們的政府講,還要向他們的國會鼓吹,提我們的要求,態度要誠懇。這個顧問團長,還有他們情報站的克萊恩站長,還有美國的‘大使’莊萊德,還有去年來過的國家安全委員會官員柯莫先生,在肯尼迪總統麵前都是說得上話的人。我聽說,這個肯尼迪的耳朵根很軟,骨子裏是同情我們的,所以,你們要跟他們多多接觸,反複的宣傳,讓他們給肯尼迪傳話。我昨天給經國交代,要想辦法讓美國人多多地到台灣來,我們也要想辦法到美國去。做什麽?交朋友,拉關係。他美國人不是要反G反H嗎?聯合起來一起反!我們當急先鋒,由我們替他美國人去打頭陣,他美國當然高興,肯定歡迎嚒!所以,要多多的宣傳,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美國人支持我們反攻。隻要美國人幫助我們複國成功,一切都好說,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
陳誠不動聲色,仍然慢條斯理,“先生,試試看吧。據我了解,美國人的態度不明朗,有點曖昧呢。”
蔣介石仿佛醒悟似的注視陳誠,“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陳誠回答說:“前幾天我去‘巨光作業室’視察,順便與美國顧問團的幾個人閑談,他們對我們的反攻計劃大潑冷水,對我們提出的軍援要求也是一減再減。”
“所以剛才我反複強調要宣傳嘛。‘巨光計劃’是做給美國人看的,也是欺騙大陸G匪間諜的。我們的關鍵是‘國光計劃’,嗯,關鍵在這裏!”蔣j介石聽了很不以為然。但是,陳誠提到‘巨光計劃’幾個字,倒使他想起讓他牽腸掛肚的“國光計劃”來。於是,舉目在人群中尋找“國光作業室”的朱元琮。“我們的關鍵是‘國光計劃’。嗯,‘國光作業室’的朱元琮來了沒有?”
坐在葉翔之不遠處的“國光作業室”主任朱元琮中將立即站起來應答:“卑職在。”
蔣介石臉上露出好久不見的和氣,說:“你們那個‘國光計劃’研擬得怎麽樣了?我提的意見你們寫進去了沒有?”
朱元琮的口氣十分堅決,“報告先生,您的意見我們研擬過了,但是作了修改,補充進去了。”
蔣介石說的意見居然不被當做回事,還被修改了,感覺被人抽了一巴掌,臉上抽搐了一下,但為了他的反攻大局,馬上擠出些許笑容來:“我的話可以修改,隻要對反攻有利。你還沒有回答我進展怎麽樣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