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黃道吉日
點將台前,忠遠侯爺滿頭銀發,長須飄飄,單手執著長戟離在軍前,他的左腿處是空****的,全靠著長戟與右腿來支撐整個身體,可是麵上卻沒有一絲懼怕,英雄雖然遲暮,但是這份風骨叫任何人都不能輕視,隻是滿心的酸澀與感動。
此次出征,皇上率領百官親自來送行。
望著上首孤身而立一身戎裝的忠遠侯爺,再看看下麵縮在隊伍中麵色紅潤一臉安然的明偉,瞬間高下立見,不需要別人說什麽,這幅場景也是諷刺的很了。
頒給忠遠侯帥印的是趙雪言,這是薄中青的意思,忠遠侯爺之所以決定出征,為的完完全全是忠君愛國,而這個“君”的人選顯而易見,讓趙雪言來頒這個帥印是對忠遠侯的尊重,同時也是側麵告知了眾人,這個國家真正的主人是誰,若是有心人再仔細看看,場中哪裏有王之言的影子。
忠遠侯單手接過帥印,趙雪言則是向後退了一步,深深對著忠遠侯鞠了一躬。
忠遠侯一怔,連忙想要去扶趙雪言:“萬萬不可,老臣……”
“這第一拜,拜您鞠躬盡瘁幾十年。”趙雪言堅持拜了下去。
“第二拜,拜您臨危受命,保全我趙國顏麵。”
忠遠侯去扶的手將在原地,眉目漸軟。
“這第三拜,是祝您攻無不克,凱旋而歸!”
趙雪言深深拜了三拜,抬起頭時已經紅了眼眶。
忠遠侯上前拉住趙雪言的手,輕輕的拍了拍,蒼老渾濁的雙眼中滿是溫和,他為國效力一生,滿心抱負,卻因為這條腿而被困在深宅大院裏這麽多年,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重新披甲上陣的機會,忠遠侯此行已經報了必死的決心。
“放心,太子殿下,那齊國的賊人若想踏入我趙國領地一步,就讓他們踏著老臣的屍骨吧!”忠遠侯的聲音擲地有聲。
聲音入耳,眾人心中具是一顫,下首士兵更是群情激奮,高舉右臂大聲呼喊“凱旋”二字。
一時間,場麵熱烈的很。
明偉一眾人立在場中,看著這樣的情形麵色越發難看,同為武將,明偉的所作所為在忠遠侯的麵前簡直比小人還不如。
隊伍啟程,薄胭與薄中青帶著趙雪言立在城牆,遠遠的目送忠遠侯一隊人馬的離開,薄胭能感受到趙雪言死死拉著自己的手,即便他此刻身量已經到了自己的肩膀處,但是在薄胭的懷中依舊像是個孩子一般。
薄胭一言不發,隻是默默攬緊趙雪言的身子,慢慢抬頭看向遠方,腦中再次浮現起了忠遠侯爺那滄桑堅決的模樣,眼眶一陣酸澀,在欽佩忠遠侯爺的同時又一次感歎世事難料,這一仗能不能得勝自己已經沒有那麽在意了,現在自己唯一期盼的,就是忠遠侯爺全身而退……隻是這大概也是不可能的了,除非戰勝,否則,一忠遠侯的氣度,又怎麽偷生……
薄胭合眸,長長一歎……
齊趙兩國的戰爭終於正式開始了,邊關告急,整個趙國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中,雖然在那日長青真人與齊國往來的信箋被當中揭發出來的時候大家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又或者說隱隱中有些期待這一天,可當這一切真正發生的時候卻又是分外的惶恐與不安。
京城還好,畢竟遠離邊關,受到的影響還少一些,戰爭那麽遙遠的東西仿佛是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而朝堂之上則要更加緊張一些,薄中青每日下朝便要拉著一眾老臣去禦書房中議事,每每都要談到晌午,商量的自然是邊關的戰事了,值得一提的是,薄中青每次必要拉著趙雪言一起旁聽,眾人都傳言,結束此次戰事以後,薄中青就會將皇位還給趙雪言的,而那個被明偉帶回來的王之言卻沒什麽消息……嗯……或者說他也是努力過的,在最初薄中青與朝臣議事的時候他也曾借口送點心想要探聽些消息,也相同眾人討論一二,但是朝政又哪裏是他一個商賈家孩子聽的懂的,再加上這樣貿然進來實在沒有禮數的很,被薄中青板著臉嗬斥了出去,一個還沒確定身份的人,怎麽可以擅闖禦書房。
王之言在宮中左右無援,明偉現在也幫襯不到他,隻能這樣訕訕的退了出去,再也不敢擅闖了。
當然,明偉沒空理會王之言也是有原因的,他現在也是分外頭疼,此次明偉的故意避戰在薄胭有意的授意下在民間已經傳開了,百姓對於明偉這種“貪生怕死”“不顧大局”的作為實在是深惡痛絕,薄胭就趁此機會加緊了對明偉的收權,先是尋了個由頭治了他手下玩忽職守的罪名,卸了他的左膀右臂,又以辦事不利的罪名令明偉在家中思過半月,趁此機會挑唆這他手下的巡防營內亂,雖然明偉暗中挽救,但是終究是要交出一般的監管權。
如此一來,不過大半個月,明偉明裏暗裏已經丟了三分之一的兵權。
明偉暗自咬牙,隻能憤憤的暗罵嚴戎,當初自己就同他提議,叫自己別太早暴露,日後好得了出征的差事,而後一舉攻下京城,可嚴戎偏偏不許,現在倒好,賠了夫人又折兵!若是按照自己所言,現在說不定坐在那上頭的人已經是自己了,那裏還需要這樣小心謀劃受人壓製,何苦來哉……
隻是抱怨歸抱怨,明偉卻依舊隻能忍下來,畢竟他現在所能依仗的不過是嚴戎的支持罷了,上次不聽嚴戎的話一意孤行得到的後果自己可還沒忘,那一場,讓自己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的地位,現在已經徹底攤開來說,自己在薄胭麵前已經是個死,哪裏還有回頭路可走……想到這裏,明偉不由的忽然意識到了一點,當初嚴戎指示自己挑明了與皇家對著幹,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也是為了這個,他將自己的後路斬斷,不給自己一絲反悔的機會,即便知道前頭可能是懸崖也不得不跟著嚴戎一齊跳下去!
明偉恍然大悟,跌坐在地上,茫然搖了搖頭,嗬,都是自己利欲熏心,當時隻覺得有了高枝能攀附,就一時忘了形,忙不迭的照做了,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嗬,怪道嚴戎言明了自己是他的一枚棋子,可不就是嗎……
朝堂內鬥,外間叛亂,民心惶惶。
趙國這次可算是熱鬧了,可他這邊打起來了,反觀西晉那邊倒是終於消停了,聽聞西晉太子錦安不知使了什麽法子,挑唆的西北內亂,藩王推翻了正主取而代之,錦安還出兵相助,徹底坐定了那藩王的位置,藩王為表謝意,自願後退二十裏地將其歸入西晉國土,並且承諾,百年之內,絕對不起戰火。
消息一出,九州又是一陣感歎,竟沒想到這凶險的一戰到了錦安手中竟然化險為夷,轉危為安,各國又是一陣吹捧錦安“豐功偉績”的風潮,各國主君看看錦安,又大量一下自家兒子,具是一歎“生子當如錦斯年啊!”
在錦安凱旋那一日,西晉帝都的百姓傾巢出動,各條大街小巷被前來觀望的人擠的水泄不通,皇家下令大赦天下,開倉放糧以示慶賀,要知道,這可是曆朝君主登基才有的排場,如今用到錦安身上,不難看出晁瀾帝與皇後對這個兒子的看重,錦安會是趙國未來的繼承人,這一點是誰也無法撼動的了。
趙國,帝都
整個趙國在感歎錦安的神勇無雙,偏偏錦安像個沒事人一般,照常上朝下朝,晁瀾帝問他要什麽賞賜錦安也隻是一笑置之,推說為國為民,不需要什麽賞賜,晁瀾帝眼看這般也不強求,倒是皇後分外歡喜,給錦安設了一個接風小宴,朝中重臣都攜家眷出席。
席間,皇後狀似無意的同官眷們畫著家常,十分“偶然”的誇讚丞相家的嫡女溫柔嫻淑,實在是個難得的妙人,也不知日後哪家會得了這個姑娘,一麵說著一麵拿眼睛看錦安。
眾人一怔,明白了皇後的意思,也都偷偷的瞄著錦安,要知道,錦安與旌陽公主和離的事情才過去小半年而已,期間種種外人不得而知,如今皇後擺明了要給錦安配婚,依照錦安的性子……
卻沒想到錦安什麽也沒說,隻是微微一笑,不鹹不淡的看了一眼那丞相的嫡女,隻消一眼,那女子就酥了半邊的身子,臉頰一片緋紅。
皇後心頭一喜,覺得有些眉目,便不再多說什麽,直等著私下再談。
晚些時候,小宴散了,錦安推說醉酒要先行回去,白秋染與百裏梔見狀連忙跟了出來,在宮門口不由分說的就上了錦安的車。
馬車中,白秋染白了一眼錦安,推了他一把:“你可別裝!你哪裏是那麽容易醉的,我問你,皇後的意思,我懂,你也懂,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錦安合著眼睛,扯扯嘴角:“哦?母後如何想的?”
“自然是讓你娶了丞相家的女兒!”
“哦?你們竟然看出來了?”錦安略帶調笑道。
“傻子也看出來了。”百裏梔撇撇嘴,話已出口,忽然意識到把自己也罵進去了,險些咬了舌頭。
白秋染推來百裏梔急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難不成真要娶了那個人!那……那薄胭怎麽辦!”
“母後的意思在明白不過,誰能說的動她……她要說親便讓人張羅去吧,不是那丞相嫡女也會是別人,也算是我順著母後盡了孝心了。”錦安連姿勢都沒變過。
“你這說的什麽混賬話!你……”白秋染作勢便要發怒,卻被錦安淡淡的打斷。
“我有一件事,你們能不能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