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各有算計
商議完出兵的一些細節之後,榮祿先給了曾國藩一萬兩的銀票做為糧餉,餘下的榮祿答應回益陽率領三千鎮筸兵前來會齊時一並交付。交待完之後,榮祿和承恩、那克三人連飯都沒吃,就匆匆離開了曾國藩的帥營,自回益陽去了。
榮祿走後,曾國藩遣退諸將,隻餘羅澤南、郭嵩燾、曾國荃三人議事。
曾國藩將榮祿給的銀票交給郭嵩燾,郭嵩燾一看是山西票號日升昌的銀票,卻不是朝廷發的那種不靠譜的大清寶鈔。
“你們怎麽看這次出兵?”曾國藩喝了口茶緩緩問道。
曾國荃第一個站起來說道:“兄長,這個榮祿小白臉一個,老九我看著不怎麽靠得住啊。就算他有三千兵來,加上咱們的兵馬能有個八千口子,但衡陽長毛萬餘,長沙兩萬,湘潭八千,長毛還有舟師之便,要是得到消息水陸來援,隻怕咱們這五千湘勇都會送在衡陽城下啊。”
郭嵩燾也道:“曾帥招募這五千湘鄉子弟不易,長毛如今勢大,當徐徐圖之,不可輕言豪賭啊。”
羅澤南看了兩人一眼道:“那適才你們為何不出言反對?我看你們一聽人家給錢糧,就把話咽回去了。”
曾國荃和郭嵩燾都默然不語,榮祿那五萬兩銀子當真是雪中送炭的救命錢啊,他們如何會出口拒絕呢?
曾國藩擺擺手道:“你們先別爭執,這事兒既然咱們答應下來了。就要按著方略出兵,我是問怎麽個出兵法!”
郭嵩燾眼睛一亮微微笑道:“還是曾帥想得周到。在下以為,咱們出兵還是要出的,隻是咱們的湘勇在後,一旦情勢不對,大可一走了之。”
曾國荃瞪大了眼睛道:“這、這也太不仗義了吧,那還不如不出兵呢。”
曾國藩看著羅澤南道:“仲嶽兄,你覺著如何?”
羅澤南深吸一口氣道:“曾帥,開弓沒有回頭箭。與其咱們湘勇像這樣不死不活的吊著,還不如轟轟烈烈的幹一場,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咱們就信那榮祿一回,豁出去和長毛死拚一場,能收複衡陽,局麵將會大為扭轉。”
曾國藩緩緩點頭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在我看來,這次出兵要全力以赴,咱們湘勇如今窮得隻剩條命了,還有什麽舍不得的?況且我觀那榮祿也不是信口雌黃之人,此人在上海、在江北大營頗有建樹,不似隻知紙上談兵之輩。而且最為要緊的一點便是此人本是江北大營部曲之一。但江北大營被長毛攻破,他這一部非但未受大損,而且還守住揚州立下大功,這當中卻是別有隱情啊。”
羅澤南哦了一聲道:“曾帥的意思是這榮祿在長毛那邊有眼線?”
曾國藩微微一笑道:“除此別無他想。”
郭嵩燾微微頷首道:“如此說來,這榮祿小小年紀便做到總兵之位並非全是運氣和祖蔭使然。看來他還是有些手段的。”
曾國藩緩緩說道:“老夫相人無數,觀這榮祿麵相。他日必定是出將入相之姿,借他的運勢而行定然錯不了!”當下曾國藩緩緩站起身說道:“添購糧草軍械,全軍備戰,此次我湘勇定要殺出一條血路來!”幾人一起躬身領命,隨後各自辦差去了。
曾國藩獨自看著那地圖上的衡陽,眯著三角眼喃喃自語道:“若得衡陽,吾可多得就糧募餉之地,也當可編練水師,以此為根本,或可驅逐長毛恢複湘地啊。”
……
行過十餘裏地,放眼望去,隻見良田荒蕪,道邊不時有屍骨現於草叢之間,寒風吹過,大地之上卻是滿目瘡痍。榮祿看了之後暗暗感歎起來,但凡有戰爭的地方多半都是這個樣子。來到一顆枯死的大樹下,榮祿下了馬,取些食水坐在地上吃了起來。承恩和那克自然跟著下馬歇息。
吃了幾口幹糧,榮祿鄙見大樹旁的大石間,一具腐爛的骸骨赫然在列,不禁心中一陣驚悚,跟著想道,若然自己沒有這滿人的身份,而是穿越到這骸骨生前,隻怕自己也逃不過變成一堆骸骨的命運。人生於世,雖說是眾生平等,但其實一生下來很多命運就已經注定,你想要出人頭地那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好在眼下自己有滿人這個身份,就能做很多別人做不到的事,在這種野蠻愚昧的世界裏,你除了被同化之外或許隻有死路一條。記得穿越前看過一本穿越小說中說得好,先進文明也隻有在強大力量保護下,才能同化落後文明,如果是前者小群體進入落後文明之中,不是被同化就是被消滅。
這時候榮祿想起了蕭雲貴和洪韻兒來,他二人的做法其實和自己的做法沒有什麽兩樣,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再慢慢影響周圍的人。榮祿如果不是榮祿,隻怕自己單獨在這亂世中穿行不了一天,下場無非是被長毛抓去做兵丁,要麽被清軍殺良冒功去。
雖然蕭雲貴提出讓他南下的時候,榮祿自己確實心動過,但他心中的那個倔強的陸思玄告訴自己,不能再受這個富家子的欺負,自己靠著榮祿的身份也能創出一片天地來,何必要仰人鼻息?更何況在宮裏還有一個人等著自己去解救呢!
想起宮中那位宋清筠來,榮祿的心裏就扯著扯著的痛,為了自己,也為了宋清筠,他就得留下來,清筠是他一個人的,隻有自己才能救她,也隻有自己才有資格救她!隻要能達成自己的目標,他根本不介意自己這個滿人的身份!有什麽好介意的呢?他壓根就不是憤青!漢人的榮辱?他人的生死又與自己何幹?現在榮祿眼中,隻有有用之人和無用之人的分別而已。
看到榮祿盯著一具骸骨發呆。承恩走過去遞上牛皮水袋道:“此處湘勇和長毛打過幾仗,死了很多兵勇。還有些平頭百姓也被誤殺,很多屍骨遺落,不必奇怪。來,喝口酒暖暖身子。”
榮祿回頭看了看承恩,這個人就很有用,承恩、紮布多那克還有江北大營帶出來的李重就是自己的得力臂助。榮祿微微一笑接過牛皮袋子大大的喝了一口,一股暖意下到腹中,全身一陣舒坦。
“榮老弟。咱們為何要給湘勇銀子?”承恩坐在榮祿身旁的石頭上問道:“要借兵,湘地還有很多兵卒可借的啊。”
榮祿淡淡一笑說道:“湘地的兵馬是不少,但就屬湘勇境況最為窘迫,我隻想要雪中送炭的感激,而不要錦上添花的敷衍。況且湘勇乃是本地兵勇,錢花在他們身上,很值!”
承恩微微皺眉道:“你也看見那些叫花子一般的湘勇了。靠著些兵能成事麽?”
榮祿緩緩說道:“當你窮得隻剩下一條命的時候,你就會去拚命,我相信湘勇加上鎮筸兵能與長毛一戰。”
紮布多那克湊過來說道:“隻是那些湘勇看起來都和曾國藩沾親帶故,隻怕不會為我所用啊。”
榮祿微微一笑說道:“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相信湘勇就是鐵板一塊,咱們隻要能走出第一步。那曾帥就會慢慢墮入我的縠中。”
承恩輕歎道:“隻怕湘人排外,容不下我等。”
榮祿擺擺手,淡淡一笑說道:“聽聞曾帥有長女曾紀靜年芳十二,待字閨中,過個兩年之後。承恩大哥你看這門婚事如何?”
承恩嚇了一跳道:“老弟,咱們滿人可不能輕易娶漢女。況且你是勳貴之後,隻怕家中……”
榮祿抬手打斷承恩道:“大丈夫成事不拘小節,娶漢女怎麽了?大不了到時候打幾個勝仗,請皇上指婚,我家中自有我去說。”
承恩呆了一呆道:“老弟啊,做哥哥的就不明白了,這湘勇就值得你這麽幹麽?”
榮祿淡淡一笑說道:“富貴權秉皆係於此!”
承恩點點頭道:“老哥我相信你的眼光,雖說出五萬兩銀子有些肉痛,好在咱們在江北大營之時也撈了不少,這錢還算出得起。”
榮祿嗯了一聲道:“李重和咱們的火器營明日就押運軍火到益陽,咱們在江北大營時從洋人手中買來的三千枝火槍和二十門火炮都是好貨色,不可走漏消息讓張亮基他們知道。軍火到了之後,全都給兒郎們配上,盡快讓李重帶著火器營教會兒郎們使用火器,然後到韶山和湘勇會合,咱們等著長毛的元旦日便出兵!”
承恩點點頭道:“知道了,老哥也挺佩服你的,能猜到長毛會在冬日出兵淮上。”
榮祿搖搖頭道:“守江必守淮,這是常例,長毛西王何等人物?聽聞這長毛西王回天京了,我就料想他必定會讓天京的長毛出隊淮上。湘地的長毛不論是錢糧還是火器都是靠天京周應,一旦天京要出隊淮上,必先保障北上的兵馬,湘地的長毛必定會取守勢,這個機會咱們一定要把握住,否則等長毛在江北站穩了腳跟,回頭打下閩贛,湘地就再也守不住了。”
承恩摸著下巴道:“是這個道理,還是榮老弟有見識。”
榮祿看著承恩歎道:“承恩大哥啊,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多讀讀兵書,多看看史料,這些兵事都不算太難,隻要你肯多想,就能想明白的。今後咱們遇到的戰事會越來越多,我也希望你們倆能像李重那樣多有些擔待,不然今後怎麽放心讓你們倆獨擋一麵?”
承恩和那克都撓了撓頭,承恩嗬嗬笑道:“老哥哥知道了,隻是看書就別為難我的,老哥我一看書就想睡,而且老是輸啊輸的,也太過晦氣了,我們倆可不像李重那小子是讀書人出身。”
榮祿輕歎一聲也不再說什麽,吃喝完之後,眼看著日頭偏西,三人便上馬繼續趕路。望著夕陽殘紅,西風凜冽,榮祿心中卻是一片火熱,自己路已經走了出來,長毛西王有什麽了不起的,將來自己要是能做到滿清的一代權臣,一定會讓長毛西王跪地求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