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這麽一說,此事確實有些奇怪。這事兒確實,裏外都透著蹊蹺。
蘇農止就算是再色膽包天,又怎麽敢在這個當口惹麻煩呢?
難道說,此事真的另有隱情?
“或許,他覺得此次起事必成,所以才這麽膽大妄為也說不定。”畢竟,黔王起事幾乎滴水不漏。
可說到滴水不漏,在這件事裏最滴水不漏的人,恐怕還要當數薊王殿下了。
那日我夜探黔王府,分明聽見此事是薊王與黔王一同籌謀。可如今,黔王府闔府被斬,無一幸免。
而薊王卻完美抽身,置身事外,一點都沒有受到牽連。
“蘇農止此人荒唐,這也說不定。”
紅豆看起來,也認同我的說法。
想到黔王府一事,我有些擔心蘇青玉的下落。
如今臨安與突厥再起戰事,這下回臨安之路,隻怕會更加艱難。王初與蘇青玉,恐怕這回是暫時回不了臨安了。
“紅豆,我能求你個事兒嗎?”
紅豆聞言警惕地看著我,“不會是讓我幫你逃出宮去吧?這可不行啊,這會死人的。”
我笑著安撫她:“好端端的,我逃宮做什麽?我是想讓你幫我送個信兒。我有些擔心,我之前從黔王府救出的朋友。那日,我助她逃離黔王府之後,便被皇帝帶回了宮裏。之後便被一直關在這裏,沒有一點兒外麵的消息,也不知道我那個朋友怎麽樣了。我很掛念。”
雖然,我說得情真意切,可,紅豆仍然有些猶豫。
我見狀,連忙補充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填麻煩。哪怕是口信也行,隻要讓我知道她平安即可。”
紅豆想了一會兒,終是不忍,於是,點頭答應下來。
“但是,如果陛下問起我一定會如實交代,不會替你隱瞞的。”
我點頭笑道:“那是自然。”
我給了紅豆一支煙花信號,隻要她燃放這支煙花,蘇青玉見到之後,自會去找她。我托她給蘇青玉帶了句話,讓蘇青玉稍安勿躁,靜待我的消息。
我躺在塌上,望著床頂的帷幔。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我覺得自己勢單力薄,根本做不出什麽像我一開始,想象的那些轟轟烈烈的大事。
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想要靠著自己建立一條完整的、有力量的情報暗線,幾乎就是天方夜譚。
還不如投身戰場來得快些。
可是,如今臨安已經與突厥開戰,而我如今就在王衍身邊。我所能做的,勢必要比在戰場上能做得多。所以,盡管這是一條分外艱難的歧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繼續走下去了。
我隻能繼續蟄伏,直到可以重見天日的那天。
紅豆離開之前,囑托我:“我當值的時候溜出去,要是被發現,可是要挨板子的。所以,你可千萬不能亂跑給我惹麻煩啊。”
“你放心好了,你有情我也得講義氣。皇帝這幾日都在乾元殿處理軍事,不會回來的。你偷偷溜出去的事,不會有人知道的。”
紅豆這才放心地離開了,我喝了藥之後,有些犯困。沒多會兒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了。
此時,天已經暗了。
我睡意朦朧地喊了一聲,“紅豆?”
良久,都沒有人應我。
我這才睜開眼睛去看來人,卻看到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人。
“景縉?”
景縉看著我的眸子裏,充滿了無助的哀傷。
“那日我帶著蘇姑娘離開黔王府之後,便想回去救你。可那時,黔王府已經被陛下親自帶領的禁軍包圍。所以,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你帶走。”
兩個無助的人啊,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孤獨。
“蘇青玉還好嗎?”
“蘇姑娘一切安好,隻是暫時沒有辦法回臨安了。她很掛念你。”
若蘇青玉得知我為了救她,又落入了王衍手裏,說不定還會做什麽傻事。
我沉默了半晌,才說出那句埋在心底很久的、永遠都不該說出口的話。
“景縉,你真的不能為了我。背叛王衍嗎?”
如果景縉肯幫我,那我就有禁軍在手,那麽就算王衍手中還有一支赤字營,那也不足為懼。
景縉幾乎沒有猶豫就拒絕了我,“謝柔,我可以為你了去死,為你放棄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可我,卻唯獨不會背叛陛下。也許在你眼裏,他隻是一個喜怒無常的異族皇帝。可是,他與我而言,卻是獨一無二的君主。”
景縉看向我的眼睛,認真地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能從一個太樂署樂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嗎?”
景縉像是陷入了某種不堪的回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的父親是當年的昌平長公主的駙馬,而我的母親卻是隻是一個揚州瘦馬。是被那人養在外麵的外室。我的出生,被昌平長公主發現。所以,她派人找到了我的母親,從我母親身邊搶走了我。並且,將我送入了太樂署,她想讓我像我的母親一樣,一輩子做個伶人。”
“那年我才五歲。之後的日子裏,我便一直在太樂署裏學藝。因為有公主的授意,我受盡了淩虐。而在我在太樂署受苦的日子裏,長公主一直未能生育。所以,她的性情也就越來越古怪。”
“終於在我快滿雙十的那年,她心中猛烈的仇恨將她徹底吞噬。她命人將我帶到了淨身房,想將我變成一個太監。我拚命反抗,被他們打得遍體鱗傷。當我被他們壓著、綁在淨身房的時候,我的心裏滋生的是滿腔恨意!我恨這個世道,我恨所有人。”
“我不明白我有什麽錯,這世道為何要如此對我?我是駙馬的私生子,可那又不是我的錯!我的母親,家境貧寒,從小被人買回去**成瘦馬,那也不是她的錯。錯的,是那些權貴!是我那個貪財好色的生父。”
“憑什麽,我的人生,要為別人的富貴所踐踏?那一刻,我恨,我恨極了。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終有一日,我要將那些權貴全都踩在腳下!”
察覺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景縉沉下了眸子,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珠。
他倚著床坐下,不想讓我看到他此刻頹廢。
“那次,是如今的陛下救了我。他和我一樣,不被自己的父親重視,所以,被送來做了質子。從那時起,我就決定跟隨他,與他一起推翻這惡心的世道。什麽公主、什麽駙馬,我就是要讓他們通通從雲端給我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