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足了水,才繼續開口。
“疫病一事,查不出真凶。為了安撫你們臨安使團的怒火,他們這才將我推了出來。希望借此,平息你們的不滿。好讓和議順利進行。可是,這一來不是就等於承認了,洛陽宮疫病是他們自己人搞的鬼,為的就是破壞議和,平白給你們留了話柄。反而使自己落了下風。”
我說完了這一大段話,才停了下來。深深呼吸了幾口,歇息了半晌。
高倦把玩著手裏的鞭子,饒有興致的看著我,似笑非笑。狹長的雙目,消減了他身上的肅殺之氣,讓他平添了幾分狡詐。
“你倒是個聰明的。”他伸手端起手邊的杯盞,輕輕啜飲了一口,與軍中將領的豪飲大不相同。是文質彬彬的一個儒將。
不是軍中的那些大老粗,那事情就好辦了,起碼能夠聽懂我接下來要說得話。
“那你應該知道,落到我們的手裏你會有什麽下場吧?”高倦放下了杯盞,接著道。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要少好多拐彎抹角。
我微微一笑:“知道,但是我並不打算輕易配合。”
高倦果然敏銳地抓住了我話中的意思。
“哦?並不打算輕易配合?”他在‘輕易’二字上加了重音。
“那這麽說,如果想要讓你配合我們,必須要費點力氣咯?”
我被綁的雙手酸痛,雙臂長時間保持展開的姿勢,感覺就快要斷掉了。我歎了一口氣,“將軍,這天上哪有輕易取得的勝利?想成事,不付出點又代價怎麽行呢?”
高倦也是一個爽快人,開門見山道:“你想要我們做什麽?”
我又虛弱地喘了一會兒,“將軍可認識太傅之子,王初?”
高倦眉頭一挑,“哪個太傅?”
“自然是江南小朝廷的太傅,王直王大人了。”
高倦的眉頭愈皺愈深:“你問此人作甚?”
我笑著搖了搖頭,“也不作甚,就是想告訴你。此人如今落到了,皇帝的親弟弟薊王的手裏。”
雖然說,薊王答應了我,不會傷害王衍。可是,沒有王衍的旨意,他也不會輕易放了王初。
景縉為了查洛陽宮疫病一事,已經多日不在宮中。自然顧不上給蘇青玉通風報信,這個傻丫頭在宮外又聯係不到我。此刻,怕是快要急瘋了。所以,營救王初的事,是萬勿不能再拖了。
“此人與洛陽宮之事有何關係?”高倦有些疑惑地問。
我在心裏暗忖,要關係那肯定是沒有。
但眼下的機會那麽好,可能是唯一能救王初的機會,所以,我就算是硬編也要編出一些關係來。
於是,我就隻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現在沒有。可是,若是等到突厥人回過神來,那可就不一定了。”
高倦凝神想了一會兒,“你是說,他們會像把你推出來頂罪一樣,將此事推到王初的身上?”
我在心裏讚許的嗯了一聲,不錯,高倦果然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不錯,等突厥人回過神來,發現把我推出來頂罪,並不是一個好主意的時候。就會想方設法的將此事,與你們使臣團聯係起來。而他們手中,此時,就有一個現成的王初。”
我看了高倦一眼,仔細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確保他已經掉入我的陷阱。
才繼續道:“據說,這王初隻是一個文弱書生。若是突厥人,有意刑訊逼供……這髒水恐怕,遲早都會潑到你們使臣的團身上。”
“可是,這王初並不是我們使臣團的人。”
我笑他有些天真的反問:“而我同樣也不是突厥人啊。”
高倦聽了我這話,沉默了好一會兒。
才帶著滿腹狐疑的反問我:“可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因為,我想活命。”
高倦仍是疑惑,仔仔細細地看著我,仿佛是要從我的臉上找出漏洞。
我早知他不會輕易相信,於是,接著道:“突厥人將我交了出來,無非是想用我的命平息此事。我落到了你們的手裏,無論將來真相如何,我都是死路一條。就算,最後他們借由王初承擔了此事,將髒水潑到了你們使臣團的身上,你們也不會放過我。所以,不如我就提前給你們透露一點信息,以此換來自己活命的機會。”
“所以,你是想讓我放你了?”高倦看著我,謹慎地問。
我在他的注視下搖了搖頭,“不,我想讓你帶我回臨安。”
“回,臨安?”高倦更疑惑了。
“我的家人,當年也是隨著江南小朝廷南渡的。隻不過,我在途中與他們失散了。這才流落到了洛陽宮,被沒入掖庭,做了一個罪奴。所以,我自然是會向著臨安使臣團的。”
“可我憑什麽相信你?”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高倦,在心裏感歎,這刑獄之事果然不適合軍中人來做。輕而易舉便被我拿捏了節奏,從頭到尾都在被我牽著鼻子走,還尚不自知。
這樣的審訊,又能審出什麽價值?要怨就怨這次的使臣團,沒有料想到此事。隨行人員中,並沒有擅長刑訊逼供的,這才讓我鑽了空子。
到時候,若是他們發現被我耍了,一定會惱羞成怒。
“就算你說得是真的,可是,這對我們使臣團並沒有什麽好處。我隻需從你口中,撬開口供。將此事坐實在你身上,此案自然就結束了。何必去管什麽王初、李初?”
嘖,聰明人就是麻煩。
“那將軍不妨就賭一把。”
“什麽意思?”
我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高倦一時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賭一賭,我與王初誰會先鬆口。”
臨安使團能對我嚴刑逼供,那麽薊王對王初自然也可以。但這句我並沒有說出口,聰明人一點就透。高倦自己便能想明白此事。隻有讓他思考我想讓他思考的東西,他才沒空去想我話裏的漏洞。
至於薊王其實根本不知道,王初的真實身份。並且,已經與我達成協議,答應我不會為難王初的這事兒。
我知道,可高倦又不知道。
所以,我此刻才能明目張膽地忽悠:“但,我要提醒將軍的是,王初鬆口的結果,最壞也不過是被交到你們手裏。他是太傅之子,你們怎麽也不會就私自將他處死。可我,若是鬆口,便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