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縉將我摟緊了在懷裏,語氣堅定地承諾,“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查出此事的真凶。不會讓這件事,就這麽結束。”

我也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毀掉這個吃人的王庭。但是當務之急是,我想知道趙憐為什麽要私逃出宮。

又是什麽人,攛掇了她逃宮。趙憐膽子那麽小,無緣無故不可能想要逃宮。

暴室丞又來了新室丞,這個位置仿佛不大吉利。短短幾個月就已經接連死了兩位室丞。

新來的暴室丞,新官上任三把火,對眾人管束得分外嚴格。連我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懶散。

上次的教訓讓我心有餘悸,不敢再輕舉妄動。

所以暫時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暴室幹活兒。可是新來的暴室丞,好像格外不喜歡我,三翻四次給我加活。

好幾次到了半夜,我還在院裏洗衣服。一下一下的搗衣聲,常惹得眾人不滿。

“吵死啦!還讓不讓人睡覺!”屋裏又傳來了責罵。

擾人清夢非我所願,我歎了一口氣。可是這暴室丞,是明擺著要折騰我。

所以我隻好,端起了洗衣盆到荒廢的後院的井邊去繼續洗衣服。當我洗完所有的衣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暴室時。

路過暴室丞的房間,卻發現他的房間還亮著燈。

暴室丞雖是宦官,卻也不和宮女住在一起。而是另辟出了一小塊地方,隔出了一個小小的院落。

如今已經到了深夜,暴室丞的房間還傳來好多人聲。我有些好奇地走了進去,透過半開的窗朝裏麵打量。

暴室丞身邊聚集了四五個人,正在房間裏賭錢。都是一些品級不高的宦官,平日裏不怎麽能見得到。

他們聚在一起,個個臉上酡紅。桌子上擺著的酒菜已經被推到了一邊,正中間擺上了一個篩盅。他們個個撩起袖子,露出半條胳膊,輪流搖晃著篩盅,正在比點數大小。

皇帝討厭漢人的奢靡風氣,嚴禁宮人飲酒、賭博。宮內聚賭,一經發現那可是死罪。

可暴室丞,紅著眼睛額頭冒汗,顯然是已經輸了不少錢。

我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明明知道這暴室丞之位,如此高危。他竟然還敢在背地裏搞這些,這還真是要錢不要命。

我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並且幫他們關上了忘關的院門。

偏生這麽巧,過了幾日,我又半夜去後院洗衣服。

洗完衣服一出來,便看到暴室丞被之前一起賭錢的宦官們堵著追債。暴室丞囊中羞澀,沒錢還賭債。眼見就要挨打。

這時我衝了上前,將他們抬起的手攔了下來。

“各位哥哥息息怒,我們曹大人欠你們多少錢,你們看看這裏夠不夠?”說著我將自己的錢袋塞進了他們手裏。

他們都是太監,就算身上擔著一星半點的職位,平日裏卻連最卑微的宮女也在私下瞧不起他們。

所以很多太監最討厭被叫公公,我的這聲哥哥取悅了他們。他們頓時消了大半怒氣,也就沒有計較我的突然衝出,阻攔他們的無禮之舉。

他們掂了掂錢袋的重量,才興致怏怏地開口:“曹權欠我們三十兩,這裏最多十兩。”

我滿麵賠笑,“剩下的錢,等到景大人回宮,我立刻就還給各位。”景縉近日不在宮中,但眼下我實在沒有辦法,隻好將他搬出來一用。

我一個浣衣的宮女每月的俸祿也就二兩銀子,誇下海口替自己的頂頭上司還錢,他們自然不信。

可是景縉就不一樣了,景縉是護軍中尉兼中書令,是皇帝最寵信的近臣。我跟他們提到景縉,不管我是不是在狐假虎威,他們多少要給點麵子。

“哪個景大人?”他們還是有點不相信,我一個小宮女能跟景縉扯上什麽關係。

我仍是笑著反問:“這宮裏難道還有第二個景大人?”

見我神色泰然不像撒謊,他們這才相信。拿走了錢袋,放過了曹權。

本來被我撞見這麽尷尬的場麵,曹權是有些尷尬的,但是見我誠心幫他解了圍,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曹權很年輕最多不過三十歲,在宦官中還算清秀。

平時端著官威對底下的太監宮女從來不假辭色,這番在我麵前算是丟了大人。

為了掩飾尷尬隻好沒話找話。“你……這麽晚了,怎麽在這?”

“是您讓我每日洗完三十盆衣物才能休息。”我端著洗衣盆平靜地回答。

我的手因此整日泡在皂莢水裏,已經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泡,一到夜裏就奇癢無比。水泡破了之後,就會結成硬硬的瘢痕,手指還會幹裂脫皮,一幹活手指關節處便會裂開一道血口子,鑽心地疼。

擦了許多藥,也見好。可好了之後又會反反複複,不能除根。別提有多痛苦了。

我端起洗好的衣物,準備去晾起來然後回去休息。

但我並沒有向景縉求助,一則他沒有義務必須幫我,二則曹權存心拿我立官威,若我仗著景縉的勢駁了曹權的麵子,以後在暴室的日子隻怕是會更不好過。

我剛剛才替曹權還了十兩銀子,他一年從底下收的孝敬也不過這麽多。於是此時聽了我這話,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他輕咳了兩聲,才開口:“以後不用再多洗這些衣物了,和她們一樣做事吧。”

我並沒有多少喜悅,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

但我還是迫於無奈平靜地道謝:“多謝曹公公。”多數情況下,我不願意與自己的長官鬧什麽不愉快。

在掖庭的時候我雖然也囂張,可也從來沒有得罪過半個與我不平級的太監嬤嬤。

對上敬而遠之,對下……對下,我已經是這宮裏最底層的宮女了,也沒有什麽機會可以對下。

是我一向的處事原則。

不過經過此事之後,我在暴室的處境,要比曹權剛來時,好上不少。

可是我忘了提醒他,暴室丞是個多麽危險的位置。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過了冬月,轉眼到了年關。

過了年,我入宮就已經滿一年了。可我還是沒有見到皇帝的影子,也沒能找到那個害死趙憐的人。

可就在快要過年的時候,在洛陽宮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在小太監送給曹權的冬禮中,發現了趙憐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