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年紀輕輕手段毒辣,殺死了自己所有的兄弟,才登上了皇位。草原諸部對他本就不服。這一次阿史德部公然與蘇農部結了盟,那今後的朝堂之上,便足夠王衍頭疼一陣了。
隻是不知,到底是誰在背後給黔王出了這個絕妙的主意。
讓他既得了一位強大的盟友,又能給拒絕了自己,送女入宮請求的王衍找些不痛快。真是大大的出了一口惡氣。
我隔岸觀火,看了個熱鬧。
王衍本來想要通過賜婚之事,斷了景縉的念想。
然而,這麽一鬧。非但沒能斷了景縉的念想,反而因為黔王的拒婚,讓自己變得騎虎難下。
有了黔王拒婚在前,無論再換哪一家的姑娘賜婚給景縉,都會像是在欺負人,也必然會得罪這姑娘的父親。景縉是他的股肱之臣,所以景縉的婚事,自然是要被他拿來拉攏朝臣的。
最好還能開拓一下胡漢通婚的先例,省得朝堂之上因為胡漢之別,整日掐得死去活來。
可事到如今,也隻好暫時擱置下來。
自從給景縉賜婚不成,王衍整日便沒了好臉色。
黔王拒婚與阿史德聯盟的態度,表明了他的立場。此舉帶動了朝中的風向,胡漢雙方在朝堂之上,變得更加水火不容。
讓王衍近兩年在朝中胡漢之間,勉力粉飾的太平,變得不堪一擊。
趁著他焦頭爛額之時,我靠著曹權在鑄幣局的差事,吞下了千斤精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鑄幣局之所以是個好去處,不止是因為有錢,還因為它有銅。
我已經靠著在安插在禁軍之中的耳目,與樞密院建立了聯係。宰相崔協命我刺殺王衍。
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入洛陽宮已久,朝廷怕我生了二心,刻意試探。北梁政權不穩,草原諸部都在盯著王衍,隨時準備取而代之,王衍此時若死天下必然大亂。到時候別說是收複洛陽,怕是眼下的三十四城都保不住。
所以,我必須做些什麽來向朝廷表示我的忠心。既不能真的殺了王衍,又能給江南小朝廷一個,合理的我無法殺了王衍的理由。
腹背受敵,便是古往今來的諜者的宿命。諜者身在敵營,諜者需得時時刻刻做出對己方最有利的判斷,又不能使自己暴露。而諜者因身在敵營,無法受上官調令,又會讓上官很難判斷自己的諜者,有沒有被對方策反。
所以,便會出現眼前這種不看狀況下達命令的情況。
他們並非是要我真的在此刻殺了王衍,這隻不過是朝廷給我出的考題。
朝廷對我的懷疑並未使我難過,反而讓我有些慶幸。起碼這次的這個宰相,起碼真是個靠譜的。我朝的國政總算是有救了。
我吞掉這批精銅之後,並沒有急著做什麽。事實上在這寸步難行的洛陽宮裏,我也做不了什麽。
曹權當時問我:“妹子,不是哥哥我怕死啊。你在這洛陽宮裏衣食無憂,陛下又有意要封你為後。你非得貪這批精銅做什麽?”
我當時笑著對曹權說:“為了保命。哥,你聽我說。若有一日,此事暴露,你一定要推說不知。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我身上來,你要告訴他們這鑄幣司,看似你在掌權,實則聽從的全是我的調令。你根本不知我要這些精銅要做什麽,也不知道我把這些銅藏在了哪裏。這樣一來,你便可置身事外,毫發無傷。”
曹權遲疑了半天,“那你呢?”
我拍拍曹權的肩膀,“你放心,我這麽做就是為了活命。而你必須將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才能保住性命。哥,你不用擔心我,照我說的做就行。是我將你牽扯進此事的,隻有你毫發無損,我才能安心。”
曹權嗐了一下:“說這個幹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不是你,我又怎麽能在這洛陽城裏購宅置地,將家人接進洛陽團聚?好在啊,我家裏沒有給我落戶,我呀也不在族譜裏。就算事情敗露,也就死我一人。不至於牽連家裏。”
鑄錢監可是肥差,隻要膽子夠大,能在鑄錢司撈到的油水,能買下整個洛陽。所以,在曹權出任鑄錢監的第一個月,便把家人從家鄉接到了洛陽。還過繼了哥哥的孩子,給自己養老。
他們一家人如今出入車馬,在家有仆役,過得十分滋潤。再也不用擔心,遇上災年餓死爹娘的事了。曹權有了孩子之後,日子過得都比從前有盼頭了。
想到此我也欣慰一笑:“你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死的。定讓你能平平穩穩地出宮養老。”
告別了曹權,我又去了太樂署。
我需要確定一下,秦鸞究竟是不是公主。反正,李昭儀顯然不是。她能在宮中與哥哥相遇、相識,互定終身一定不可能是公主。
可她冒充公主又是什麽目的呢?想必,隻有真的公主才知道答案。
而就在前往太樂署的路上,我遇到了景縉。
景縉十分親昵地扶著一位尊貴的婦人,正在逛花園。
我迎麵撞上他們,景縉與那婦人也看見了我。此刻我退也不是躲也不是,隻好迎上前去。
我並不認識那名婦人,隻好向景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這位是一直在城外行宮養病的,昭誠皇後。”
我聞言施了一禮,“奴婢謝柔給皇後請安,皇後娘娘千秋。”我一麵問安一麵思索,那這婦人便該是老阿史那的正妻,王衍的嫡母了,竟然如此年輕,看起來也就不到四十歲,比那老阿史那可小上二十歲不止。
思及此,我又想到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來。按照他們突厥人的習俗,父死子繼,這位昭誠太後理應再次嫁給王衍才對,卻又為何一直躲在行宮養病呢?
若是王衍娶了這位出身阿史德部的皇後,又何至於與阿史德部離心,又因此惹怒了蘇農部呢?
我看向了景縉,看景縉的樣子與這位阿史德皇後很是熟稔。這皇後突然回宮,會不會是他的手筆呢?如果是的話,目的又是什麽呢?
是為了替皇帝安撫阿史德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