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德皇後歪著頭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才笑著說:“原來,你就是景縉常常提到的那個謝姑娘。”

景縉在她麵前常常提到我?為什麽?

“是個好姑娘,本宮如今剛剛回宮,身邊正缺個可心的人伺候,不如自明日起,你便來遂寧宮來伺候吧。”

我正疑惑著,怎麽隻見了一麵這位皇後娘娘便知道我可不可心了的時候。

景縉在一旁適時開口:“謝柔姑娘是在陛下身邊伺候的,恐怕……”

皇後沒等景縉的話說完,便打斷了他。

“你不是說她隻是棠梨宮一個,負責灑掃的小宮女嗎?怎麽?本宮現在難道連向皇帝討一個小宮女,都討不來了嗎?”

景縉恭敬地低頭:“臣,並無此意。”

皇後訓斥完了景縉,轉過頭來對我說:“從明日起,你就到遂寧宮來伺候。若皇帝問起來,你就說。本宮一見你就心生歡喜,需得日日見到你,心情才好,心情好了這身子也才會好。”

我不知道景縉與皇後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皇後的要求也不是我能拒絕的了的,於是,也就隻能點頭稱是。

皇後得到了我的答案,欣慰地勾起了嘴角,讚許道:“你是個聰明的,日後到我的身邊來伺候。我必不會虧待了你。”

說完,帶著一眾宮人離開了。

景縉恭敬地目送她離開,我也站在原地沒有動。

待皇後走遠了,景縉才放鬆下來。

我也將目光收回來,放回景縉身上。

“你怎麽知道,我今日會出現在這裏?”

景縉微微一笑,“在這宮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是嗎?”我不置可否,景縉這是要向王衍正式宣戰了嗎?

他搬回王衍趕到行宮的嫡母回來,是為了提醒皇帝不要輕舉妄動嗎?畢竟,他沒依照草原上的習俗娶自己的嫡母為可賀敦,已經大大得罪了阿史德氏。

如今蘇農部又趁機與阿史德部結了盟,若在此時得罪了阿史德皇後,萬一使阿史德部徹底向蘇農部倒戈。那麽阿史那與阿史德的百年聯盟,可就徹底要毀在他的手上了。

景縉這一個舉動,可是徹底將王衍架在火上烤了。

“讓我想想,你是怎麽跟皇帝說的。”我圍著景縉轉了一圈。

然後,繼續說:“我猜你一定是跟他說,在這個時候接回阿史德皇後,是為了安撫阿史德部,讓他們心存希冀。讓他們認為皇帝仍然重視著與阿史德部的聯盟。如此一來,阿史德部便不至於徹底向蘇農部倒戈。

這樣一來,阿史德部即使與蘇農部聯了姻,也必須在蘇農部與皇帝之間保持中立。畢竟,隻有兩頭押寶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景縉風輕雲淡地站在原地,一點沒有被我拆穿的窘迫,對我的話並未做出反應。

我繼續說:“那你又是怎麽跟阿史德皇後說的呢?我猜你一定跟她分析了利害,暗示了她,皇帝此時必須借由她來安撫阿史德部。所以,隻要她不殺人放火,謀反生亂。那麽此番回宮,非但沒有任何危險,反而可以為所欲為。對與不對?”

不然,阿史德皇後又怎麽一回宮,就將我拘到了身邊去?不論,她打的什麽主意,必然都是為了皇帝。

之前皇帝要冊我為後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就不信,皇後沒有一點耳聞。她之所以要把我弄到身邊,一是為了阻止皇帝冊我為後,並借此接近皇帝。二是要利用我,讓皇帝投鼠忌器,好跟皇帝談條件。

皇帝這一次與阿史德,鬥得那叫一個旗鼓相當。然而,卻全都成了景縉棋盤上的棋。

王衍想封我為後,給景縉賜婚,逼著他娶黔王之女。

他轉頭就給黔王獻計,攛掇黔王與阿史德部聯盟,借此給王衍添堵。

等王衍開始為蘇農部與阿史部聯盟的事情,焦頭爛額的時候。

他在再此時提出,接阿史德皇後回宮,用此舉安撫阿史德部。讓阿史德部不得不在黨爭的同時,保持中立。

在給皇帝挖坑的同時,也給皇帝想好了退路。

然後,再攛掇阿史德皇後跟皇帝打擂台。將我從皇帝身邊解救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一招可以說是,步步為營、計中計了。

沒想到,他平時不顯山不漏水,當真擺弄起心機來,卻也叫人自歎不如。

雖是步步算計,卻全是陽謀。讓王衍明知前麵有坑,卻也迫於形勢不得不跳下去。

這大概就是父親辭官之前說的,形勢比人強吧。

景縉不動聲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嘴上卻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至於你說的,全部都是你的猜測罷了。”

我也無心跟他打這種口水官司,直截了當地說:“你以為你這些謀略,王衍他看不透嗎?你以形勢逼他,就不怕將他逼急了,殺你泄憤嗎?”

景縉淡淡地看著我,“我是朝中最有權勢的漢臣,陛下還要用我來收攏漢人心,不會殺我。”

“你!”真是膽大妄為!

“你好自為之。”說完,我轉身便走,卻被景縉一把拽住。

“如果我有辦法,帶你出宮。你願意,跟我離開嗎?”景縉看著我,目光裏全是勢在必得的堅定。

為什麽,我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一次一次地欺騙他。他卻還是要不停地朝我靠近呢?他明明知道,那美麗畫皮之下包藏著的禍心。

想到此,我笑了一下。

“我如今不過隻是一抹遊魂,宮內宮外與我而言有何分別?”我的家人、朋友、上官、君主,全都已經衣冠南渡。洛陽不一日不收複,我便一日無法還家。

縱然出了宮,也不過是一抹遊魂罷了。若三十年不能南渡,三十年不能光複,那我還不如老死宮中。

“既然沒有分別,為何不能跟著我出宮?起碼能得自由。”

我歎了一口氣:“晚了,就算現在我想出宮。王衍也不會放過我了。”我深知王衍偏執的脾性,既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又怎麽會輕易放我離去呢?

他如今富有四海,又怎麽會允許自己想要的東西得不到呢?若是激怒了他,我們誰都別想活命。

然而,景縉卻堅定地看著我,胸有成竹地說:“隻要你信我,我便一定能救你出宮。”

我剛想再勸景縉兩句,餘光卻瞥見了王衍突然出現的身影,就在不遠處靜靜站著。我瞬間緊張起來,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