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初見他,是在兩年前八賢王所設的宴席上,那時兄長剛剛被皇上冊封為禦貓、四品帶刀護衛,隨侍包大人左右。京城裏的官員們紛紛請兄長往府中作客,都被兄長推拒。
兄長是淡泊名利之人,他出身江湖,最後卻選擇站在有青天之稱的包大人身後持劍衛道,為的也是想輔佐包大人替天下的百姓申冤。他不喜歡官場爾虞我詐的客套虛應,所以很少與其它官員來往。唯有八賢王的邀請他沒有推拒,因為他打心眼裏景仰八賢王的品行為人。
當她跟著兄長第一次踏進八賢王府時,王府裏已有許多客人到場,可是她卻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時的趙惟憲雖隻十六歲,卻已長得高大英俊,俊俏的麵頰上帶著高貴的笑容。他還有幾個兄弟,可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他的姿容和風采。
他天資聰穎,文采出眾,十四歲便已揚名開封,有才子之稱。
宴席上,客人們紛紛起哄,要小郡王吟詩作賦,以助酒興。
當時她也很好奇,想一睹才子的風采,滿懷期待。趙惟憲卻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出場,也不吟詩作賦,卻當眾作了一幅畫。
當在場所有人看到那幅畫後,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氣氛十分尷尬。她坐在離主桌稍遠的位置,沒能第一時間看到那畫的內容,但她卻注意到八賢王的臉色已是鐵青一片。
她很好奇,伸長脖子去看那畫的內容,一看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來他畫的是一幅《百醜圖》,各色醜陋的人物活靈活現,如躍紙上。顯然,他是在借畫諷喻在場之人攀附權貴、麵目醜陋,也難怪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僵。
她突兀的大笑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也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眸中帶著好奇和探究之色,她沒有畏懼和退縮,大大方方地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禮走至他跟前。她巧然嫣笑道:“不如由我來為這畫題詞。”
不待他回複,她已執筆在畫上題寫:貴珠出乎賤蚌,美玉出乎醜璞,無醜何以為美?
她放下筆,回眸衝他微微一笑,擦著他的肩,回到座位上。
四座的客人紛紛展顏歡笑,誇耀她的言語紛至遝來,唯有趙惟憲帶著怪異的目光盯視著她,令她感覺毛骨悚然。也是從那時起,她時不時就會在府衙、在街上、在酒館偶遇他,他每每總是一副冷言冷語的嘲笑麵孔待她,每次不惹她生氣,他誓不罷休。
今年年初,一道聖旨突然降下,皇上莫名其妙地為她指婚,將她許配給趙惟憲,待來年春闈後便舉行婚禮。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聖旨不可違,兄長和包大人也極為讚成這門婚事,她雖有些不情願,也隻能接受。
在她神遊間,對麵射來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她這才驚覺自己已打量了他許久,臉上微微有些泛紅,忙側過臉避開他的視線。
恰時,門外傳來盧靈兒潑辣的大喊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小璿子,你太過分了!自己在這裏開小灶,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邊。別忘了,我可是為了陪你才來書院的。”
盧靈兒氣衝衝地踢門而入,一張櫻桃小嘴翹得半天高。展璿無奈地擦了把冷汗,拉著她到身邊坐下,安撫道:“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
她瞟了眼趙惟憲,用眼神詢問道:“你不介意吧?”
趙惟憲抬了下眼皮,也沒說什麽,依舊自顧自地用膳。展璿見他如此反應,便知他是答應了,忙招呼著盧靈兒給她夾菜哄她。
這個小冤家有了吃的立馬就將方才的不快拋諸腦後,粉嫩的臉頰上也露出滿足之色。展璿抿嘴輕笑,像她如此知足常樂之人,最有福氣,隻不知她與兄長是否真的有緣。
她甩甩頭,又開始尋思案情,如今已能肯定黃裕便是潛入藏書閣之人,但他真是盜畫之人嗎?
“想什麽呢?”趙惟憲停了筷子,抬頭詢問她。
展璿凝眉道:“我在想,黃裕到底是如何挖通機關進入藏書閣的。依我看,那麽大一個工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他也不可能一個人暗中完成如此大的工程。”
趙惟憲斂了斂俊眉,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幫凶?”
展璿搖搖頭,道:“幫凶倒未必,但他口中所謂的老東西說不定就與此案有關,所以現在必須弄清楚黃裕到底是靠何人進的天字班,他口中的‘老東西的秘密’又是什麽。”
趙惟憲沉吟了一小會兒,道:“此事副山長應該最為清楚。”
展璿再次搖頭道:“不,我總覺得副山長有意包庇黃裕,我們還是找別人問為妙。對了,為何從來沒有見過山長本人?”自入書院以來,一直都未見過山長的麵,她不禁有些好奇。
“山長祖籍山西太原,曾擔任過當今皇上的太傅,德高望重。他平常是很少來書院,除非有大的祭祀和祭典,而且他也不理會書院的具體事宜,書院的事宜通常都由副山長代理。”趙惟憲娓娓道來,貌似對書院的人事較為了解。
展璿為難地蹙了蹙眉,有些泄氣道:“難道此事隻能問副山長?”她可沒忘了上回被罰麵壁思過之事,心裏有些陰影。
趙惟憲似看穿了她的心事,輕笑道:“如果你求我,我或許可以幫你問。”
展璿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就不能有點正義感嗎?為書院查找盜畫飛賊,不應該是每個學生的義務嗎?”
趙惟憲不屑地嗤笑道:“本郡王可沒那麽高尚,要不要查案,還得看本郡王的心情。”
展璿正欲發作,那頭盧靈兒已打著飽嗝站起身,擦著油嘴說道:“我吃飽了!你們小兩口繼續慢慢吵,我先走了。”她暗自慶幸自己的明智,趁著他們拌嘴之機,吃了個全飽。吃飽,睡個美覺,人生一大樂事。
“誰跟他小兩口?”展璿氣惱地瞪了一眼趙惟憲,追上盧靈兒道,“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