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中間,展璿一直注意觀察著黃裕,視線落在他殘破的院服上,那缺口果然和在藏書閣發現的殘片很相似,心中更加肯定他必是盜畫之人。

“大家來說說何為君子立身之道。”林夫子課講到一半,突然發問。

坐在最前排的一名書生被點到名,起身回道:“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說的就是君子立身處世,須知命、知禮、知言。”

林夫子滿意地頷首,又將視線投向後排,說道:“不錯,柳毅,你來說說看。”

柳毅優雅地起身,侃侃而談道:“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一個人在顯達之時能以天下為己任,而在困窘之時還不放棄個人修養,還能心懷天下,這便是君子之道。”

趙惟憲卻在一邊嗤聲道:“要做君子,也得量力而行,沒有那瓷器活,就不攬那金剛鑽。按我說,當以老子的無為而治立身才切合實際,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展璿聽他此言分明就是針對柳毅,起身不屑地斥道:“哼,你身為太祖皇帝的子孫,卻說出如此沒有雄心壯誌的話來,實在是給太祖皇帝臉上抹黑。依我之言,凡君子者,當以詩聖杜甫為榜樣,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胸襟博大、胸懷天下者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君子。”

趙惟憲也跟著站起了身,帶著痞態恥笑道:“你是君子嗎?也敢談君子之道?”

展璿頓時胸中燃起一股怒火,嗬斥道:“趙惟憲!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你出言辱人,與小人何異?”

林夫子見下邊爭論如此激烈,不由地麵顯難色。趙惟憲乃是八賢王之子,當今皇上的堂弟,他不敢得罪,隻好說道:“好,各位同學各抒己見,皆有道理。一個人立身處世之道,決定著他的誌向和未來,無所謂對錯。那……今天的課就到這裏,下課吧。”

學子們紛紛散去,展璿和趙惟憲兩人還在鬥雞一般相互瞪視,誰也不相讓。

柳毅有趣地看著兩人,繞身到展璿跟前,說道:“展兄,一起去用膳吧。”

“好啊。”展璿收回了目光,衝他暖暖地一笑。

“本郡王允許你走了嗎?”趙惟憲一見著兩人如此親密,心裏就窩火,不想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展璿想到目前的狀況,還不宜跟他翻臉,隻好推說道:“柳兄,還是改日吧。”

柳毅好奇地在兩人之間巡視了一番,隻好點頭離開。

展璿怕得罪了趙惟憲,一氣之下不再幫她,忙好言解說道:“趙惟憲,我剛剛隻是實話實說,抒發己見,可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再說了,你身為太祖皇帝的子孫,怎可抱殘守缺、不思進取呢?”

趙惟憲冷笑道:“進,如何進?難道你要我奪取我堂兄的江山?”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複雜的之色,有無奈,也有悲涼……

展璿突然發現他不止她平時見到的頑劣的一麵,似存著一種難言的壯誌未酬之感,忙噓聲道:“你小聲點。”

趙惟憲很快又恢複了吊兒郎當之色,自嘲道:“所以說,像我這般太祖皇帝的嫡傳子孫,最好是安分守己、渾渾度日。這樣,朝廷才會安寧,天下也才會安寧。”

“對不起,是我誤解你了。”展璿心中莫名地一疼,或許她還沒有真正地了解他。

趙惟憲若有所思地回望了她一眼,一抹愁思轉瞬即逝,說道:“走吧,吃飯去。”說完,他率先邁步離開了課堂。

因趙惟憲身份特殊,書院專門安排一人給他單獨做菜,他平常也不與其他學子們一起往飯堂擁擠,隻在書院單獨為他準備的廂房裏用膳。

今日展璿也借了他的光,可以改善一下夥食。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她不禁大呼道:“哇,你一個人吃這麽豐盛?那你上回還去飯堂?”

想起那日他在飯堂門外的奚落,她心裏就來氣。他們貌似天生就不合拍,自認識他以來,沒有一次和平相處過。

“本郡王樂意,不行嗎?”趙惟憲臉上有些微窘,他怎能告訴她是專門衝著她去的呢?

展璿嘖嘖搖頭,反奚落他道:“想八賢王英明仁德、正氣凜然,怎麽會生出你這樣一個敗家子?”

眼見著他俊眉倒豎,她連忙擺手道:“當我沒說過,吃飯、吃飯。”

趙惟憲不愧為帝皇貴胄出身的子孫,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從容,就連吃飯時細嚼慢咽的模樣也說不出的文雅愜意。展璿一邊扒著碗裏的飯菜,一邊用餘光打量著他。認識他以來,他幾乎次次都與她作對、惹惱她,她都未曾用心仔細地觀察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