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堂的房門倏地開啟,趙惟憲昂藏的身軀在背光處邁步走了進來。待走近時,他彎身湊到展璿跟前譏諷地嘲笑道:“哈哈,原來有人所謂的查案,就是把自己給查進去,真是少見、少見!”

展璿忿忿地瞪視了他一眼,斥道:“趙惟憲,你少得意,我一定能破案的。”

趙惟憲起了身,背轉身道:“你還是先想想怎麽從這裏出去吧。”

展璿瞪視著他的背影,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他的身份特殊,就連副山長也賣他的麵子,若是……

她爬起身,繞到他跟前,湊著笑臉道:“咳……趙惟憲,好歹我們也是訂過親的,不如你幫幫我?”

趙惟憲好看的唇線揚起,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輕笑道:“那本郡王有什麽好處?”

展璿臉上的笑容頓時消了去,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會輕易答應,撇嘴道:“你說吧,你要什麽好處?”

趙惟憲興致極高地擊掌道:“嗯,這樣的話,倒是有趣多了。那這三天裏,你就給本郡王當個書童吧。”

“什麽?”展璿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根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條件。

“不答應算了,那我先走了。”趙惟憲聳聳肩,假裝要離去,背轉身的臉頰上卻是誌在必得的笑容,腳下的步伐也慢得誇張。

展璿明知道他故意趁人之危,但沒辦法,她總不能真的在這裏呆上三天,叫住他道:“等等……成交!”

“小璿子……”一旁的盧靈兒十分詫異,她怎麽也不信展璿肯委屈自己給人做書童。

展璿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語道:“先出去再說。”

趙惟憲頗為得意地瞧著兩人竊竊私語,突然想起那晚在藏書閣湖裏之事,頓時恍然大悟,他說怎麽書院裏突然多了兩個冒失鬼呢。

“那走吧。”他掛著得逞的笑意,率先走在了前頭。

展璿詫異地問道:“你不先跟副山長說一聲?”

趙惟憲背對著她道:“已經說過了。”

展璿眼皮砰地大跳,頓時醒悟過來,指著他大罵道:“趙惟憲,你使詐!”

趙惟憲回頭撇了她一眼,嬉笑道:“走吧,小書童!”

窗外細雨瀝瀝,微風輕拂桃枝,吹落桃花片片。

窗內燭火搖曳,在窗紙上映出兩個一站一坐的身影,站著的人身材纖細,正輕挽著衣袖磨墨,坐著的人腰肢挺立,正執筆作畫。

“大半夜的,你作什麽畫?”站在書桌旁的展璿滿臉的不悅之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整她,自答應給他做書童後,他就借故讓她做這做那。這些她都一一忍下,可現在夜已黑沉,他不但沒有睡意,還興致大發,要她研墨作畫,她怎能不氣惱?

趙惟憲停了筆,嗬斥道:“主人做事,需要經過你小書童的同意嗎?”

見她隻是努了努嘴,側臉轉向一邊,他會心一笑,問道:“你說你在藏書閣內發現了衣料的殘片,而後證明殘片正好和黃裕身上的院服吻合?”

展璿聽他突然說到案情,頓時來了精神,凝眉道:“我很奇怪,為何副山長審也不審黃裕,就一口認定他不是盜畫賊呢?”

趙惟憲尋思了一下,他和黃裕同在一個班上,但沒什麽接觸,隻有些粗淺的印象,說道:“黃裕此人不學無術,胸無點墨,卻不知他是如何進的天字班。”

展璿也想到了這一點,眼睛一亮,道:“你跟黃裕同一個班,你幫我多留意留意他。”

“本郡王為何要幫你做事?”趙惟憲挑了挑眉,又開始繼續作畫。

展璿一時語塞,他的確沒有幫她的義務,想了想道:“為了伸張正義、懲奸除惡。”

趙惟憲聞言不由地大笑,手上的筆也停了下來,畫作已然完成。

展璿往他的畫作上看去,一名窈窕少女手提花籃置身於花海中回眸淺笑,靈動的眼波、脫俗的氣質,渾然天成,而那張臉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畫我做什麽?”她臉上微微一熱,她認得畫中的景物,在那片花海的不遠處便是她曾經到過的聽雨亭,她還曾笑言著將“聽雨亭”念成諧音“聽雨停”。她從不知道他也曾出現在那裏,並且見到過她。

趙惟憲斂了斂眉,狀似費解道:“不對啊,我畫的是我娘。”

“你去死!”展璿羞惱地將磨研甩下,氣衝衝地奪門而去。

慶曆二年三月初四,天空中依然細雨蒙蒙,初生的嫩草盡情揮灑著它們的生命,空氣中縈繞著芳草的清香,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在天字班的講堂,展璿負手站在課堂前,雙目凜然有神地掃過下麵端坐的學生們。視線在掠過後排第三個座位的柳毅時,她友好地衝他頷首微笑,再一轉眼便對上趙惟憲陰陽怪氣的臭臉,她回了他一記白眼。

“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展璿,她是從地字班轉過來的。”

經文史課的林夫子介紹後,展璿溫文有禮地頷首道:“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

林夫子又示意道:“展璿,你隨意找個座位吧。”

展璿往下麵張望了一番,一眼就鎖定了她的目標人物——黃裕,邁步走到他旁邊位置坐下。黃裕好奇地轉頭打量著她,可能也沒想到她會選擇坐在他的身邊,問道:“你也是從地字班轉來的?你後麵有什麽路?”

展璿輕淺一笑,故作神秘道:“黃兄走的什麽路,我便走的什麽路。”

黃裕恍然大悟,嘿嘿笑道:“你也知道那老東西的秘密了?”

展璿心思一動,果然這中間另有蹊蹺,晃動著食指,衝他噓聲道:“佛曰:不可說。”

“哈哈哈……”黃裕如遇知己一般,拍著她的肩,哈哈大笑。

展璿蹙了蹙眉頭,這家夥的手勁還真不小,拍得她的肩頭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