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璿蹲坐在海邊,思緒飄渺,回憶著方才的一幕,感歎世事無常。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麽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帶給她的震動不小,然而更讓她困惑的是為何雅田清突然跳海自殺,究竟有何心結難解,非要以死了結?
“璿兒,我們也走吧,看起來是撈不到屍體了。”趙惟憲看海煞幫的弟子們開船在海裏打撈了半天都沒有什麽結果,已紛紛露出不耐煩之色,靠岸停船,便也勸著她回去。死了一個東瀛人,對於海煞幫的幫眾來說算不得什麽,他們不願再盡心盡力地搜尋,也怨不得他們。隻是如今跟隨他一道來的一船人,死了一個雅田清,失蹤了一個郡主,災難連連,他總覺得有不祥的預感。
這一頓忙乎,就過去了三四個時辰。
天幕鋪展,輕雲蔽月。
海風中帶著瑟瑟的涼意,讓展璿禁不住地打起了寒戰。想到這一趟出海九死一生的經曆,她忽然有些想家了,想念她的兄長,想念開封府裏的老夫人。
她側頭,輕輕靠在了趙惟憲的身上,迎著海風,低低地輕語:“惟憲,我想哥哥了,我們盡快找到寶藏就離開吧。”
趙惟憲低頭凝視著她,從她清麗的麵容上看到了一絲疲倦,即使她平日裏再怎麽堅強,也總有想要找人倚靠的時候。他還是比較喜歡現在的她,卸去了防備和尖刺,留下的隻有深深的依戀和信賴,滿足了他的保護欲。
他彎身將她背起,輕盈的身子在晚風中是那般輕薄。她側頭倚在他的肩頭,呼吸聲逐漸趨於平緩,最後沉沉地睡去。
月光輕柔地傾泄而下,一切變得那般愜意。
翌日清晨,聽聞幫主釋放了所有東瀛人,並將他們的船隻歸還,由二當家帶人駕兩艘船親自護送,而同來的趙惟憲幾人則選擇留下,沒有一起歸返。
原本是該往開封進貢九龍樽的隊伍,如今連他們的郡主也消失不見,如何回去回複?他們臨走前一個個垂頭喪氣,還有幾人堅決要求找到他們的郡主才肯離開,誰知趙鯉態度非常堅決,認定他們的郡主殺死了三當家,不準他們繼續留在島上,否則一並處死,為三當家填命。
對於趙鯉的突然轉變,展璿很是驚訝,難道她就不怕這些東瀛人回到本國著急軍隊前來討要郡主嗎?一個人的性格轉變為何如此之大,難道至上的權力真的可以讓人迷失本性?
穿過竹林,來到竹苑,展璿想著快點從大夫人的口中得到關於寶藏的秘密,然後完成皇上囑托的任務盡快返回開封。
臨近竹苑的竹屋時,她隱約聽到了裏麵的對話聲。
“小鯉,你究竟是怎麽了?你不是一直想跟娘一起離開海煞幫,到中原去嗎?如今白少俠難得來跟娘提親,你不也很中意他嗎?為什麽不肯跟他一起離開海島?”
“娘,以前是因為我們無權無勢,受人欺淩,這才想離開海島。如今孩兒已經是一幫之主,沒有人再可以威脅到孩兒的地位,我們還怕什麽?”
“可是……你終歸隻是個女孩子,女孩子找一個好的夫君嫁人才是最為緊要之事。白少俠是個不錯的正人君子,你也一直在娘麵前稱讚他,既然是兩情相悅,那就好好地把握,跟他成親生子,過安穩的日子。海煞幫向來都是行不義之事,遲早會遭報應,娘不希望你繼續跟著那幫賊匪做殺人劫財的勾當。”
“是,海煞幫從前的確是做殺人越貨之事為生,但如今孩兒是一幫之主,孩兒有辦法將海煞幫引入正途。我們娘倆待在海煞幫,照樣可以過安穩的日子。娘,你就別再為我擔心了,我心裏有數。”
“小鯉……”
“我走了!對了,以後若是沒什麽事,娘最好都待在竹苑裏,不要隨意走動,我有空會來探望娘的。”
聽著趙鯉的聲音淡漠和疏離,展璿原本想要邁步進入的腳頓時收了回來,感覺自己好像偷窺了不該聽之事,她覺得有些尷尬,於是退到牆角處隱蔽,不與她照麵。
白色的身影盈盈而出,展璿目送著她離開的身影,感覺她真的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多了幾分冷漠,幾分高貴,少了輕靈和溫婉。
記得她當時偷偷摸摸地命人在海邊的山洞中打造船隻,為的就是要盡快帶著她的娘親離開海島,完成她娘親的心願,而如今她有能力可以正大光明地離開時,她卻將此事放置一邊,究竟是什麽迷了她的心竅?
屋內傳來低低的歎息聲,展璿轉身進了屋,看到大夫人擦拭著眼淚,似乎有些傷感。她上前關切地詢問道:“大夫人,何事如此傷懷?”
大夫人見她進來,微愣了下,露出溫和的笑容道:“是展姑娘啊,請坐!我沒什麽事,隻是想到些往事,有些感傷罷了。”
往事嗎?展璿試探地問道:“大夫人從前一直都在海島上居住的嗎?”
“是啊,我從出生就一直在海島上居住,從未離開一步。你知道嗎?這個小島從前是很美的,人們都安逸地生活,日出而漁,日落而息,所有的人都很和善,相互照應。”
看著大夫人回憶著往事,麵容上露出安詳的笑意,展璿也跟著溫和地笑開,緊接著問道:“那後來呢?”她猜測定是海煞幫的到來破壞了這裏的和諧和寧靜,大夫人的命運應該也是因此而轉變的吧。
“後來……”大夫人明顯地皺了下眉頭,苦澀地回憶道,“有一次我在海島上曬網,遠遠地看到沙灘上躺著一人,像是從海裏漂來。我跑過去察看,發現是個受傷的男人,還有些許氣息,於是我就將他救回了家。我的父親是名大夫,他的醫術精湛,那受傷的男人在他的治愈下很快恢複了體力。他說有要事得盡快離開海島,所以就跟島民借了一艘船出海,他說他一定會回來報答救命之恩。”
大夫人頓了頓,繼續說道:“沒過幾天,他真的回來了,可是,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上百人。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硬是將島上的漁民趕到海島的西邊居住,而他們則占據了海島東麵大半的土地,還建了現在的這座房子,成立了海煞幫。”
她苦笑了聲:“是我一念之差,引狼入室,這才害得島上的漁民們失去了他們的房屋和土地,這一切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