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山之巔,崖邊巨石。

紅白兩道身影正交纏在一起,劍光閃爍,劍氣縱橫。

一場激烈的決鬥正在聞名於江湖的禦貓和錦毛鼠之間展開,有幸前來觀戰的除了書院的少數學生,便是彝山縣的衙役們。

比武還在進行當中,而衙役們早已布開了口袋陣,等候著錦毛鼠的落網。陣外,展璿在觀戰中視線牢牢地鎖住白玉堂纏在腰間的梅花鉤,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使用它。她並不擔心兄長會輸,她相信兄長的實力,相信他每日持之以恒練習劍法的成果,更相信江湖人送給他南俠之稱並非落得虛名。

那白玉堂的劍路,劍走偏鋒,擅使巧勁,劍身輕靈,聽聞他曾師從“西洋劍客”夏玉奇,劍法不循常理,往往出奇製勝。而反觀兄長的劍路,厚實沉穩,剛勁有力,劍刃每每擊在對方的劍身上都發出鏗鏘之聲。

“臭貓兒,就這麽點能耐嗎?”白玉堂在激戰中出言挑釁,桀驁不馴的姿態畢露。展昭並未理會,隻是手中的劍柄飛旋,反身斜挑,其勢凶猛。

盧靈兒緊張地握上展璿的手臂,擔憂道:“小璿子,怎麽辦?五哥他還受著傷呢。”

展璿撫上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哥不會傷害他。”

一聲鏗鏘的劍擊之聲後,兩人從巨石上打到了地上,又從地上打到了不遠處的竹林中,伴隨著猛烈的山風,山巔之上飛砂走石。

熟悉兄長的劍路,展璿逐漸看出兄長在打鬥中似有所保留,往往於險招中留下一分餘地。他內心裏是不願意逮捕白玉堂的,她能理解兄長的心情,畢竟他也曾來自江湖,敬重江湖上的俠義之士。

倘若白玉堂真是盜畫之人,那麽他會將盜來的畫藏在何處呢?錦毛鼠白玉堂行走江湖,向來喜歡獨來獨往,不受拘束,他若想藏畫,必會將他存放於一個他值得信任之人的手中。

是了,她怎麽會沒有想到?

她眸光忽閃,悄悄地退離了盧靈兒身邊,此時的盧靈兒正專注地觀戰,根本沒在意她的離去。展璿對著她的身影,默默地在心裏說了聲“對不起”,她加快步伐往山下而去。趙惟憲也一直在旁觀戰,注意到她的突然離開,也提腳跟上。

回到她們所居住的廂房,她還能記得那晚在藏書閣附近,曾見到盧靈兒與白玉堂見麵後,手中持有一個狹長的包袱。若是她猜測得沒錯,那兩幅失畫便在其中。床頭、箱櫃,她裏裏外外翻了個遍,可還是沒有找到那隻包袱,難道盧靈兒又將畫還給了白玉堂?

“你在找這個吧。”一個醇厚的聲音從門邊傳來,回頭看時,見趙惟憲拎著一個黑色的狹長包袱,斜倚在門邊,唇邊帶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展璿認出他手中所持的正是屬於盧靈兒的包袱,欣喜地從他手裏接過:“你哪裏找到的?”

“你能想到,你的好姐妹未必就想不到。昨晚夜深人靜之時,我看到她鬼鬼祟祟地跑到崇聖祠藏東西。原本呢,本郡王是不屑動女人的東西的,不過剛才看你匆忙趕回來,在房間裏東翻西找,就料想你可能是在找它。”

展璿好笑地撇了眼他滿臉得意的神色,打開包袱看了一眼,果然是兩幅畫卷,她喜上眉梢,拎起包袱往藏書閣方向而去。

案桌上,三幅畫作依次並列鋪開,一幅完整的《海島漁家女》盡收眼簾,原來那丟失的兩幅畫與剩下的第三幅拚湊在一起,才算得上是一幅完整的畫卷。

展璿和趙惟憲兩人湊近那畫卷前,仔細觀賞,同第三幅畫一般,其他兩幅畫的畫紙上也有許多大小、濃淡均勻的墨點,交錯縱橫,毫無規律可循。兩人詫異地對望了一眼,這些墨點究竟是何涵義?

從衣袖中取出昨夜為兄長縫補衣衫後留下的半團線圈,她嚐試著用細線將畫中的墨點一一連結勾勒。趙惟憲洞悉了她的意圖,幫著她執線的另一端往畫紙上勾勒。看似無序的黑點,經過細線勾勒後,乾坤景象初顯。待兩人連結了所有的黑點,一幅粗略的山川地圖躍入眼簾,兩人都有些吃驚。

“這是東海三郡的地型圖。”趙惟憲熟知地理山川,見到此圖後,脫口而出。

展璿注意到有六根細線的交匯處集中在了圖上一處繪有河蚌珍珠的位置,開啟的河蚌中央是一顆泛著剔透光澤的珍珠,看它在畫中的比例,至少有三指的徑長。如此大的珍珠,十分罕見,也因此格外得引人注目。

“你看這裏,這顆珍珠很特別,莫非有什麽暗示?”

趙惟憲引頸觀望,暗襯道:“我曾聽朝中傳聞,十六年前,宮中發生一場政變,先帝曾在大軍的護衛下逃離皇宮避禍。過了月餘,待叛亂平息,他才返回皇宮。傳聞宮中經此大亂,丟失了大筆的財寶,有人說是叛軍入宮後洗劫一空,也有人說是先帝在避禍中私藏了財寶,以免落入賊人手中。難道……”

“極有可能!這也就能解釋為何有人要打畫的主意了。”若是畫中有藏寶圖的秘密外泄,引來貪婪之人覬覦,這合情合理,隻是她心中仍存有疑惑,“可是白玉堂不像是貪財之人,而且這又跟山長的死有何幹係?柳毅為何要殺山長?”

“總之白玉堂盜畫已成事實,必須將他緝拿歸案。”趙惟憲轉身離開了藏書閣,他必是上山巔去協助擒拿白玉堂。目送著他離開,展璿眉宇收斂,心中憂慮,倘若真抓了白玉堂,那麽她如何向盧靈兒交待?

回身收起三幅畫,正打算將它們放回供桌上的三隻錦盒中,身後突然襲來一陣掌風。她猝不及防,匆促地閃身躲避。來人黑衣蒙麵,身形高大,雖是蒙著麵,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他手中的佩劍,她曾經見過。

“柳毅,你為何冥頑不靈?”她一邊與他對招,一邊喝問。

黑衣人沒有作聲,與她正麵對了十幾招,忽然一記猛拳擊在了她左胸,將她擊退五步開外。展璿踉蹌了幾步,穩住身子,待再上前攻襲時,一枚梅花鏢擦著她的耳際飛過。她驚惶未定,知道他是手下留了情,若非如此,這枚鏢已奪去她的性命。

待她再回過神,黑衣人已抱著畫卷跳窗而出。臨行前,對上那雙晶亮的虎目,她心弦緊繃,絕不能讓他攜畫私逃。她忍著胸前的傷痛,一邊跳窗追趕,一邊大喊著求援。可惜大部分的衙役都調去了山巔擒拿白玉堂,書院所剩的衙役無幾,根本無法攔截住黑衣人。

追至書院門口,眼見著他越跑越遠,她心裏萬分焦急。急火攻心之下,胸前的傷患發作,她口中吐出一口血來。

“展姑娘,你沒事吧?”其中一名衙役趕了過來,關切詢問。

展璿甩甩頭,指著山下方向,道:“他盜走了畫,你們繼續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