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岸邊,展璿吩咐陳老爹在江邊等她兩日,她則於集市上買了匹快馬趕回開封。鬆江距離開封僅半日的路程,到得傍晚時分,她便趕到了開封府。

“包大人呢?”展璿剛下馬,就詢問府外的守衛。

“展姑娘回來了,包大人去了宮裏赴宴,估計晚上才能回來。”

晚上才能回來,這怎麽成?她必須今晚就拿到手諭,明早天亮再趕回去,時間拖得越久,她越不能放心。看來還是得去找八賢王,他應該有辦法。

“開封府展璿,前來拜會八賢王,煩請通稟一聲。”

“八賢王去了宮裏赴宴,不過郡王爺倒是在府裏,展姑娘要不要進去稍候?”

王府的守衛對她極為客氣,怎麽說她也是郡王爺的未婚妻,以後可就是他們的女主子,哪裏敢得罪。

想到他,展璿有些猶豫,上回不歡而散,若是再見麵豈不是尷尬?

算了,還是直接去宮裏求見,大不了就闖宮,好歹也和皇上相識一場,有過同枕之誼,他應當不至於不肯見她吧?

剛想牽馬離開,卻撞見郡主的轎子剛好停下,她是不是和趙瑤犯衝?怎麽每次來王府都能遇著她?

展璿衝她頷了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繼續牽著馬想離開。

“這不是開封府的展姑娘嗎?你怎麽又來了?我沒記錯的話,上回好像有人說要退婚來著,這才幾天,你就改主意了?”

“我就說嘛,憑我二哥一表人材,身世顯赫,有哪個姑娘不想倒貼上門?你卻還在那裏裝清高,真虛偽。”

背後傳來趙瑤奚落的嘲笑聲,展璿胸中翻騰,若不是因為她是八賢王的女兒,她真想狠揍她一頓。以八賢王的英明仁德,怎麽會生出這樣一個囂張跋扈、盛氣淩人的女兒?她實在費解。

“不勞郡主費心,我不是來找令兄的,告辭。”她發誓,以後若不是萬不得已,她絕不要再踏入王府半步。不爭饅頭爭口氣,她展璿可不受這等鳥氣。

“璿兒,慢著!”

趙惟憲接到下人的傳報,得知她來了王府,怕她再像上次一般負氣而走,所以特地趕出來相見。也幸而是趕了出來,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如此用言語奚落她的,難怪她會負氣而去。

“二哥,你怎麽出來了?你忘了,皇上不準你踏出府門半步。”趙瑤嬌嗔著,有些不悅,她就不明白展璿到底哪裏好,值得二哥為她推到所有其他大臣人家的婚事?

“你給我閉嘴!”趙惟憲一聲厲喝唬住了她。

趙瑤有些委屈地含著淚,不敢相信二哥竟然為了一個外人而喝罵她:“二哥,你……你凶我!”她抹著淚,往王府裏飛奔。

展璿見狀,心知不妙,恐怕下回見麵她會更針對她了。

“璿兒,你別聽她胡言亂語,我妹妹向來心直口快,性子嬌縱慣了。”

聽著他的解釋,她心底餘氣難消:“她說的對,我展璿一介布衣,不配進你們王府的大門。我是江湖人,江湖才是我的家。”

趙惟憲有些焦急:“璿兒,你別說氣話,什麽配不配的?如果你不想進王府,想去江湖,那我陪你就是。”

展璿心中微動,詫異地望向他,他這算是在向她示愛嗎?

趙惟憲走上前,深情地望著她:“快意江湖,四海為家。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他知道這一次不能再錯過她,否則他們之間的距離將越來越遠。

“肉麻!”她麵頰緋紅,心兒撲撲亂跳,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甜言蜜語,她還真有些招架不住。

趙惟憲見她如此反應,喜上眉梢,牽著她的手就往府裏走:“走,去我房裏說話。”

“幹、幹嘛去你房裏?”她開始有些胡思亂想,隻覺得他的手帶著滾燙的溫度,想要抽離。

唇角勾勒,他壞壞地笑道:“還怕我吃了你不成?”早知道她害羞的樣子這麽可愛,他就該早跟她示愛,然後時時地捉弄她,看她還能躲到哪裏去?

太不爭氣了,情緒怎麽能受他左右呢?

展璿別扭地抽回手,正色道:“跟你說正經的,你能不能幫我跟皇上要一道手諭,命令龐太師立即撤兵陷空島,並讓包大人徹查龐玉之死?”

趙惟憲也收起了玩笑的麵容,問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展璿於是將陷空島發生的一切,挑簡要的向他說明。趙惟憲聽完,立即拉她上了馬:“跟我走。”

兩人一前一後坐在同一匹馬上,靠在他的胸前,展璿渾身不自在,可他的雙手環過她的腰,牽著馬韁,她又不敢妄動。如此近距離地與他相處,她感覺自己的心高懸著,無法落下。

這太不正常了,不過是幾日未見,為何感覺如此異常?

兩名守門的侍衛攔在了馬前,勸阻道:“郡王爺,您不能離開王府。”

趙惟憲瞪著兩人,厲聲喝道:“滾一邊去!誰敢阻攔,小心本郡王廢了他。”

兩侍衛對望了一眼,也極為無奈,他們也不想攔他,隻是職責所在。其中一人朝對方眨了眨眼,隨後望天歎道:“今天的天好藍,李六,你看到了沒?”

另一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領悟過來,也忙抬頭看天:“哦,是啊,天真藍,是該好好研究一番。”

兩天一邊看天,一邊退回了大門,繼續守門。

展璿撲哧笑出了聲,想不到這兩個侍衛還挺幽默的,懂得變通,有前途。

趙惟憲十分滿意他們的表現,俊眉微挑,輕喝著策馬離去。

“你好狠的心,都不來看我,害我為你牽腸掛肚的。你說,你要本郡王怎麽罰你?”低頭湊近她耳邊低語,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有多難熬。對於她的態度,他拿捏不準,忐忑不安,就怕她從此不再理會他。

耳畔癢癢的,心裏也似一團亂麻糾纏,她毫無氣勢地嗔道:“關我什麽事?”

趙惟憲索性就將整個下巴都扣在了她肩窩,帶著笑意道:“還不關你的事?都是你害的,害我日思夜想。怕你一直生氣,再也不來王府,你沒看我都瘦了好幾圈?”

展璿斜眼瞄了他一眼,她怎麽沒看出來?

“我怎麽看著是胖了一圈。”

耳垂被重咬了一口,她驚呼出聲:“啊——”

趙惟憲得逞地加快了馬鞭,飛奔在甬道上,狂肆地大笑:“這是懲罰你的。”

今夜的皇宮,彩燈高掛,琴樂和弦。

皇上正設宴款待遼國來的使臣,由群臣相陪。遼太後此次不知是何緣故,突然向大宋提出和議,要與大宋聯姻。朝中上下議論紛紛,一直都沒理出個頭緒來,皇上設宴也是為了安撫遼國使臣,以便能有更多的時間商議此事。

趙惟憲和展璿兩人在內侍的引領下,等候在偏殿,聽聞此訊,兩人皆有些驚訝。按理說,上回邊城一戰,遼國損失了不少兵馬,理當報複才是,如今卻一反常態,提出與大宋議和,其中必定另有所圖。

“展姑娘,皇上著你單獨覲見。”

前來傳稟的是花公公,還是一如既往的尖嗓門、蘭花指,讓人渾身打哆嗦。

兩人對視了一眼,趙惟憲追問道:“那本郡王呢?”

花公公堆笑著回道:“皇上說了,郡王爺私自出府,不遵聖諭,著你先行回府,等候發落。”

展璿訝異地望向他,想不到再一次連累到了他,怎麽辦?

趙惟憲衝她頷首示意安慰,他相信他的堂兄不會為難他,即使是關他禁閉,也從未派過一兵一卒去監視他。他們之間有的,是彼此的信任。

“你先去吧,我回府等你。”

也隻好如此了,展璿於是跟著花公公去見趙禎。她相信隻要見著趙禎,兄長他們就能脫離危險。

這是她第一次踏入禦書房,高闊的門檻,粗大的雕梁玉棟,皇家的地方就是氣派。

她抬頭,看到了書桌前的趙禎,他的臉色微紅,書房裏飄著淡淡的酒香,應是剛從宴會上下來。

“展璿拜見皇上。”她單膝跪地,朝他拜了一拜。皇宮裏不同他處,事事處處都講禮儀,她不得不謹慎。

“幾日不見,展姑娘怎麽跟朕生分了?”趙禎言語輕鬆,可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他滿腹的心事。

展璿依然循規蹈矩,拱手道:“君臣有別,展璿怎敢造次?”

趙禎別有深意地笑語道:“怎麽說,朕也和你同床共枕過一晚,也算是緣分匪淺。”

展璿立時沉下了臉,拋了他一記白眼,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道她最忌諱的就是此事嗎?

“皇上,你再提那件事,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她咬牙威脅。

趙禎不怒反笑:“哈哈……這才像你些,你規規矩矩的樣子,朕反而不習慣了。聽宮人說,你找朕有要事?”

都說當今的皇上孝順守禮,誰能想到他也有這麽俏皮頑劣的一麵,展璿也不跟他多扯,趕緊將陷空島上之事一五一十向他稟報。

一麵觀察著趙禎的臉色,她很想知道他得知龐太師擅動兵馬後會是如何震怒的反應,不過她失望了。趙禎隻是臉色變了變,眼神收斂,似有著無數的無奈和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