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的火苗在風裏輕輕晃**著,像在述說著什麽,她一次次從籃子裏取出紙錢,點燃、點燃,紙錢的灰隨著徐徐的風在地皮上打著滾兒。
“我為你報仇了,我親手殺了他!”她頓一頓,似聽到白衣的人兒俯在她耳邊悄然訴說著什麽,唇角微微勾起:“別擔心,我很好!”
她的眸底漸漸漫上一窩晶瑩:“隻是,想你的時候,我不知該怎麽辦。常常夢見桃花林,你立在桃樹下,淡淡笑著。記得前那年我們一起去看桃花,你摘了一朵桃花插在我的發髻上,而後,認真的對我說,世間盛開的灼灼桃花都隻是為了我而存在,因為我是花主、是花中之神,每一朵花在我麵前都必須俯首稱臣!”
殷翩旋輕輕笑了:“我是你的花神,可是你怎麽可以罔顧花神的命令,就這樣離開呢?”
手再伸向籃子中時,紙錢已一點不剩,纖指一遍遍撫著墓碑上的幾個字:漫步瑤山隨繾綣,暢遊玉水任逍遙。
那是她要求的,隻在他的墓碑上刻了這麽幾個字,因為她知道他不會喜歡其他的,她輕輕道:“我下次再來看你,陪你說說話,如果想我了,就到我身邊來,我感覺得到你!”
身後不遠處的夏侯澤見她欲起身,急步上前擁住她:“小心一點!”
殷翩旋借著他胳膊的力量站好,嘴角噙著淡笑:“謝謝殿下,若不是殿下相助,我又怎能為二哥報仇雪恨呢?”
夏侯澤微抬手理了理她鬢角的一縷頭發:“你我之間,何須言謝?我還怕你會生我的氣,擅自做主說你懷有身孕,四弟那裏,我會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這隻是權宜之計,父皇若懷疑你是刺客必饒不了你!”
“殿下為何偏要將我與他糾纏在一起呢?”她有些乏累的搖搖頭:“我和他緣盡於一年前,在那個分叉的路口,一左一右,還怎麽能回頭呢?”
夏侯澤一手輕抬起她的下巴:“讓我照顧你,分擔你的憂,分擔你的愁。”
她隻是笑笑,淡淡道:“我們回暖香館,看看謝翎,看看宇兒!”
他心裏暗歎了口氣,得不到她的心,即便得到她的人,得到天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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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暖香館待了些許,怕說話有些不便,謝翎將孩子交給趙淑慧,與殷翩旋兩人去煙雨坊,叫上了雲娘和從柳,還有這段日子一直留在煙雨坊的無影,幾人要了一艘畫舫,夏侯澤識趣的上了另一艘,隻不遠不近的跟著她們的畫舫。
無影依舊坐在船尾,舫中,四人相對而坐,一時竟無言,不知該如何說起,怕話題太沉重,終,謝翎打破沉默:“翩旋,你的傷怎樣?”
殷翩旋拋給幾人一個安心的眼神,打趣道:“我煞氣太重,地府還不敢收我!”
三人相視一笑,淡淡說開了去。
“翩旋,你還要離開京都麽?”雲娘試探問道。
她的神情黯了一下,已經忘了何時,他對自己說過,要等他,等他,現在,她不是為了等在等吧,也許再也等不到他,一行人自回狄丹國後,消息少的可憐,而後二哥來到她身邊,不放心她留在芮牟的王宮,帶她回大晉朝,在離京都五六天路程的賀州找了一處宅子安置她住下,她再也沒用他們的消息,向雪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他若事成,身為狄丹國一國之君,後宮三千,又怎會記起她呢?那份情,飄渺虛幻,趨之若鶩後卻是水中撈月,鏡中觀花。
“或許吧!”
從柳柔柔握住她的手,肯定的點點頭:“你去哪我都陪你!”
雲娘輕哼一聲:“你們兩個心真狠哪,就這樣撇下我不管麽?明兒我就把煙雨坊賣了去,收拾細軟,跟你們一道兒去,瀟灑過過日子!”
“那豈不是拋下我一個了?”謝翎微慍。
“你啊,一時半刻找不開,等綢緞莊的生意都上手了再跟我們幾個說這話!”雲娘淡笑。
謝翎微歎了口氣:“我不懂生意,但綢緞莊是他的心血,我豈能坐視不理?我不能讓他苦心經營的綢緞莊毀在我手裏!”
殷翩旋輕點頭,輕聲道:“綢緞莊的段掌櫃熟知一切生意往來,你先跟跟段掌櫃一段時間,慢慢熟悉了便好!”
“嗯!”謝翎點點頭,忽微蹙英眉:“日前,我查看賬本時,每三個月都有一筆數額不小的銀兩進賬,卻未標明任何來源,你可知是從何處而來?”
她有些乏累的點點頭:“你隻管收銀子就是,過些日子我會去處理一下!”
再坐了一陣,見她臉色不甚好,忙打道回府。
“真是冤家路窄!”幾人剛下畫舫,便見夏侯宸一行人迎麵而來,從柳不屑的哼了一聲。
雲娘附和了一聲:“那可不是,人家身分顯赫著、又有傲人的功績,連府上的各位夫人都長得要勝過我們幾個,來,來,來,讓開一些,別擋著人家的去路!”
從柳目光掃過低垂著頭的阿珠,意味深長的笑笑:“可真是有意思哪,大當家的,改日咱幾個喝喝酒慶祝一下!”
“慶祝何事?”謝翎大惑不解。
“有意思的事!現在說破了可就沒意思了!”從柳聳聳肩,瞥了一眼剛下畫舫的夏侯澤:“太子殿下,你是想過去打個招呼還是送翩旋回去呢?翩旋有些不舒服!”
夏侯澤箭步上前,薄施脂粉的臉掩住了她的異常,見到她眸底的痛楚,心知傷口讓她難受,橫抱起她:“我們回宮找太醫!”
雲娘三人見狀,再沒有調侃的興致,急急和無影跟了上前。
林婉瞥了一眼視若無睹的他上了畫舫,微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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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醫,她的傷怎麽樣?”
陳太醫收回脈枕,捋捋山羊胡子,低聲道:“無妨,料是勞累了些,故而牽動傷口,導致傷口開裂,敷藥後需得好好躺著休養幾日,待傷口完全愈合,切不可妄動。”
“陳太醫,謝謝你!”夏侯澤不由舒了口氣,父皇對翩旋懷孕一事心生懷疑,第二日便親領太醫院副院士王真親自前往東宮,幸得陳太醫早有準備,先喂了她一服藥,令她氣血充盛,王真把脈時,自是得出滑脈的結論,方圓了場。
“太子殿下言重了,這是微臣的職責!殿下對微臣和師兄有恩,上次我二人未能挽回那位公子的性命,已讓微臣二人愧疚萬分了!”
殷瀟庭重傷之時,夏侯澤請的便是陳太醫,以及陳太醫的師兄,隱居陰那山,人稱神醫的溫安。
夏侯澤一再道謝,回頭見她已疲憊的睡下去,輕輕坐在床前,柔柔撫平她蹙起的眉:“睡吧,好好睡吧,醒來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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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擺駕光天殿!本宮今日不殺殷翩旋誓不罷休!”
“母後——”李從筠扶著肚子倏然跪下:“母後,如今殷翩旋懷有殿下的骨肉,萬萬不可——”
眼淚滑過臉頰,想不到,她竟然在他身邊,化名為小玄子,曾站在自己麵前,曾討自己歡心,曾,不知是真心抑或無意,請他相伴。可悲的是,她沒認出,其實早該想到,區區一個內侍,怎能輕而易舉得到他的應允,隻是,那樣的裝扮,她真的沒有認出。
而,現在,若殺了殷翩旋,等同於扼殺了他的一切。去維護一個奪走他的心的人,她能想到自己有多可悲!
顏茹竺譏誚笑了一笑:“你還要維護那妖女嗎?你這個太子妃遲早要易主!”
“母後!”李從筠咬咬唇,深吸口氣:“母後曾告誡妾身,唯有勤勉自身、以德動人,方能母儀天下,一直銘記母後的教誨,不敢有懈怠。殿下身為太子,肩負著大晉朝,日後必是明君,妾身豈能因一己私欲罔顧殿下的情意不顧?”
見顏茹竺緩身坐下,她繼續道:“殿下子嗣稀薄,如今殷翩旋懷有殿下的子嗣,妾身欣喜都來不及,又怎會因嫉妒去傷害她呢?還請母後三思!”
顏茹竺搖頭笑笑:“你會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隻是——,罷了,罷了,退下吧!”
李從筠杵了一下,在燕紅的攙扶下起身告退。
顏茹竺歎了口氣,即便是一國之後,母儀天下,但若得不到夫君的憐惜,獨守漫漫寂寞,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