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翩旋眨了幾眼:“尤公公,你說什麽?”
尤回清清嗓子,尖細的聲音重複了一遍:“皇上傳你到禦景苑!”
“禦景苑?!”她扯動嘴角笑了兩笑:“皇上身子才好一些,怎地到禦景苑呢?禦景苑風大,請公公侍候皇上回甘露殿歇歇吧!”
“皇上的話即是聖旨。”尤回暗歎了口氣,怕她有顧慮:“皇上今日心情似挺好,精神也好著呢!你趕緊換套衣裳,隨我去禦景苑吧!”
換衣裳?!她瞪大眼睛,低頭瞧瞧身上的白衣:“不可以嗎?”
尤回無奈的搖搖頭,麵聖豈可穿得如此隨意?何況是一襲淨白的紗裙?
殷翩旋低下頭,算是服從,一旁的順祿忙召來侍女:“來啊,趕緊侍候著!”
她再出來時,已換了一套簡單的宮裝,跟著尤回走了兩步,她停住腳步:“尤公公,若皇上要殺我,你會不會為我說句好話?”
尤回嗆了一口,頭低得更低:“走吧,待會皇上真怪罪下來,可不止要殺你了!”
殷翩旋眯著眼,沒再說話,幽幽出了殿門,順祿毫不遲疑的跟了上去,侍衛不能隨行,唯有他隨行了。
幾人的背影消失在光天殿的大門外,絲毫未注意到身後的幾個侍衛臉色強忍的笑意,隻是有一個大胡子侍衛例外,他冰冷的眸光驟斂,須臾再細瞧時,又不見有任何神采,讓人覺得隻是錯覺。
殷翩旋小心翼翼隨尤回到了禦景苑,淡香撲鼻,園中一隅皆是白的、黃的、紅的、粉的、紫的**,秋風中亭亭玉立,像一個個豔麗的女子,迎風含笑。**叢前,立著一人,一身錦袍,背似有些彎,心下不由想起當日在香雲樓喝酒的情形,豪爽、親切,如今這麽一站,卻甚顯疏離。
尤回令人上前稟報,皇上,幽幽回頭,嘴角似有一絲笑意,在一旁的桌前坐下,招手喚殷翩旋過去。
她輕步上前,端正行禮,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皇後三番五次的欲殺她而後快,難保皇上不動此心思,隻要她再被入一條罪,閻王非收她不可。
“翩旋何時變得如今拘禮了?免禮!”聲音依然威嚴,帝王的氣勢卻減了不少。
殷翩旋盈然起身謝禮,暗忖皇上召她前來的意圖。
“來啊,擺棋!”一聲下去,旁邊的內侍迅速在桌案前擺好棋。
“陪朕下盤棋如何?”
她暗咽了下口水,皇上說的話便是聖旨,她自然不敢怠慢,也不敢多問,猜子之後,殷翩旋執白子先行,偷瞄了他一眼,她兩根手指捏起一個棋子,輕“啪”一聲放了下去。
“咦?!”見她開局這一手,皇上不由得擰起龍眉,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而後拿起黑子跟著下。
殷翩旋輕挑眉,薑澈教她下棋時隻說了一句:隨心而動,她哪管皇上如何想,手上不停接著下,一來一往交了十幾手,皇上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臉色有些蒼白,疑惑問道:“翩旋這棋跟誰學的?”
她有些茫然,剛隻顧看著棋盤,忽略了皇上的神色,極輕的咳了一聲:“棋本無路!”
皇上捋了捋胡子,對弈,表麵上隻是黑白子的角鬥,實則是心靈的交鋒,本欲從中窺得她的心思,她的棋風卻毫無章法可言,進退間擾他心神,他隻能疲力的接招,哪顧得上對弈的最初意圖。
你來我往,沉默較量,漸漸,皇上每下一步的時間越來越長,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殷翩旋心中本憋了不少鬱悶之氣,每一步棋都毫不留情,劈裏啪啦,聲勢浩大,黑子被殺得七零八落,勝負幾乎已定。
皇上允了下氣息,投子認負,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朕認輸,朕認輸了!”
呃,她眨了下眼睛,募地跪了下去:“請皇上恕罪!”
“起來吧!”他擺擺手:“朕今日有些乏了,改明兒再找你下棋!”
尤回扶著皇上起身,皇上掃了她一眼:“好久沒喝玉唇香了,甚是懷念玉唇香的味道,待朕身體好了一些,與你再去喝一杯如何?”
唇畔微勾,她柔柔回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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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宮,殷翩旋呆呆的坐了好一下,對於皇上隻傳她前去對弈甚是不解,不過一局,便譴了她回東宮。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種隱隱的感覺,皇上會殺她的,是,她殺了夏侯頌,他的皇子,如今又懷有夏侯澤的骨肉,辱了太子的名聲,還能留她嗎?
一手不由的撫上平坦的腹部,苦澀笑笑,如今的她該何去何從?她微抿唇瓣,而後緊緊盯著一旁的順祿,順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嘿嘿笑了兩聲。
她淩空拋出一句:“我們出宮吧!”
“哎呀!”順祿忙阻止:“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說你不可以輕易離開東宮的!”
殷翩旋斜眼瞪了他一眼,逼問道:“去還是不去?!”
順祿的臉頰在不停的**,低垂著頭,他哪敢應聲,隻聽得一聲冷哼,她倏然站起,提著裙擺直出光天殿,順祿懊惱的捶捶頭,忙跟侍衛打聲招呼:“來兩個,走,跟著!”
跟出去的是大胡子和一個臉色比較暗黃的侍衛,兩人急急亦步亦趨的跟上她,順祿則在一旁嘮叨個不停:“祖宗,待會殿下回來責備小的,小的怎麽擔當得起啊?”
她聽得煩了,一句話塞過去堵住他的嘴:“你再嘰嘰咕咕,殿下回來,我讓殿下割了你的舌頭!”
耳根刹那清淨,殷翩旋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兩個深沉魁梧的侍衛,撇撇嘴,卻沒在說什麽,若不是讓無影去辦事了,她怎會讓這兩個大漢子跟著:大胡子那個,魁梧得有些胖,臉鐵青鐵青的,絡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個臉,凶神惡煞的模樣,看著就令人膽怯;臉色暗黃那個,雖身形看得過去,卻像是營養不良般,繃著個臉,瞧著像似別人欠他銀兩似的。
想著,她走得更快,出了宮直奔暖香館,未等順祿喘一下氣,她已返身而出,順祿來不及追問她要去何處,她已七拐八穿走到一座小宅前,提起鐵環就敲開了門。
“王,王——”老大夫詫異的看著她,字不成詞。
殷翩旋輕哼一聲,白了他一眼,從懷中掏出兩個瓷瓶塞到他手裏:“這兩瓶是金創膏,西域的療傷良藥,對傷疤有很大好處,你孝敬你那死要麵子的王爺去。他動一個指頭,那個女人就恨不得抽我一巴掌,你趕緊想些法子治好他,至少得讓他會說話,至於其他的,你可以不用管,讓他那些夫人著急去,誰讓他那麽好色,活該!若不是看在他曾派人保護我二哥的話,我才懶得理他呢!”
秦大夫猛地咳嗽起來,身後的三人更是眼睛不知瞟到哪裏去才好!
殷翩旋瞪著他,惡狠狠威脅道:“你要是敢說是我給的藥,我讓你嚐嚐我配製的銷魂散,勝過你的五毒香砂!”
得到秦大夫的一再保證後,她方喃喃自語的轉身離去,走了十來步,她眼神一沉,募地轉身,嚇了三人一跳:“你們若是敢多嘴,我,我親自為你們淨身!”
順祿臉紅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兩個侍衛,小聲道:“淨身一次已經夠痛苦了,再淨身,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殷翩旋臉頰鼓鼓,卻沒再說一句,徑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