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後,天氣依舊沒有放晴的跡象,雲層低而厚,北方冬季的雨季不潮,卻冷的厲害,風鑽進衣服跟兜了塊冰似的。
一路越過幾個水窪,顧淮剛到教學樓的北樓門口,聽到何宇在身後喊他,不等回頭,對方已經快步上了樓梯,站在了他的身旁。
何宇跺跺腳,震落濺在鞋麵上的水珠,問:“就你一個?”
“你也不是一個人?”顧淮推開防火門,讓出了一個人的位置,等何宇過去了,他才跟上,關了門,開始一一匯報別人的行程:“那倆第二節 有選修課,喬牧陽去跟老師套下周一考試的重點了。”
“能套到嗎?咱專業課老師一個比一個賊,鋼混老師前兩天在群裏發了複習題,還說還不讓外傳,我當時還覺得是什麽機密,一打開兩百七十頁的PDF,這玩意你讓別人看,別人都不惜的看。”
“說不定,萬一能呢?不過我覺得希望不大,還是提前複習吧,實在不行你去醫學院門口那的雕像拜一拜,聽說挺靈的。”
何宇不覺得顧淮說的是個好主意,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得了吧,那雕像保佑醫學生不掛科就夠累了,哪有時間管我們這些和水泥的啊。”
顧淮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隨口問道:“你昨天給喬牧陽說了點什麽,他怎麽這麽快就答應進組了?”
“就說了句缺人沒辦法參賽,他就進來了。”何宇多少聽說過這倆人關係不怎麽好,但平時他也看不出來,覺得都是流言蜚語,現在一聽更覺得是了:”怎麽了?”
“沒,隨口問問。”
喬牧陽有這麽喜歡助人為樂嗎?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顧淮有點想不明白。
周五,顧淮和喬牧陽到院裏參加項目答辯,何宇是主講人,承擔了大部分任務,而他們這幾個成員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似乎隻需要露個麵,說明存在這幾個人而已。
顧淮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何宇平時沒個正形,沒少和他吹牛皮,突然看到他穿西裝正兒八經的樣子還挺稀奇。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臉頰一熱,餘光一掃,是喬牧陽那狗在看他。
有什麽好看的,神經病。
連排的木質長桌,前麵封了木板,從台下隻能看見他們的上半身,礙於場合,他稍微動了動身體,拿膝蓋連著撞了幾下喬牧陽的大腿,提醒他趕緊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喬牧陽八風不動,最後似乎是嫌他煩,抬腕,手掌搭在他的膝蓋上,稍微使力,將他的腿釘在那兒,沉聲警告:“別動。”
掐蛇掐七寸,這還沒掐中他的“七寸”,他可就折騰不起來了。
顧淮對此有種說不出的懊惱。
興許是導員提前改了上交院裏的名單,直到答辯圓滿結束,台下的老師也沒對他們組成員的變動提出任何質疑。
就這樣他們熬了三個大夜還原出的PPT,僥幸卻又順利的進了複賽。
幾人出了報告廳,何宇提議出去吃個飯,卻被一致駁回。
原因是顧淮一語成讖,喬牧陽果真沒套到重點,他們都得滾回去老實翻那兩百七十頁的PDF。
反正比書薄,顧淮咬的後牙槽隱隱作響。
幾個小時的功夫,空中又飄起了細雨,樓道的窗戶沒關,雨水隨風吹了進來,空氣陰冷。
“顧淮。”
顧淮應聲回頭,看見許末冬略顯局促地站在離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這些日子,他們沒必要都沒開過口,這會也不知道許末冬哪根筋搭錯了,於是問道:“怎麽了?”
“找你有事。”
還真是奇了怪了,顧淮意外地挑眉,他揚了揚手:“說。”
許末冬偏頭盯著即將走到拐角的喬牧陽,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磨磨唧唧,顧淮有些不耐煩,他轉身欲走,目光不偏不倚撞上了幾步台階下的喬牧陽,他循著喬牧陽的視線轉身,瞬間明白了許末冬的意思。
再次回過頭,對著喬牧陽說:“你在樓下等我。”
喬牧陽猶豫幾秒,抬眸淡淡看了眼顧淮,然後走了。
樓道深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沒人了,說話吧,要是打架的話,我可就先跑了。”顧淮手插著口袋,百無聊賴地說著,他不覺得許末冬現在會沒事找事,畢竟這比賽在許末冬看來還挺重要的,他要是不開心退賽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那個......你還搬回來住嗎?”
“我在外麵住的挺開心的,搬回去住幹什麽?有事趕緊說,磨磨唧唧的,趕著回家複習鋼混,要是掛了,小心我給你拌水泥裏。”
就在顧淮徹底失去耐心時,許末冬開了口:“上次那事是我錯了,對不起。”
稀罕。
顧淮這人嘴欠兒,平時正兒八經說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但這會兒,卻突然改了性子,“嗯”了一身,下了樓梯。
許末冬沒有徹底明白顧淮的意思,鍥而不舍地問:“那你還回來住嗎?”
以前他倒是會考慮,但今天卻不知怎麽的,腦子裏總會莫名其妙地蹦出來喬牧陽那張臉,而且思來想去覺得喬牧陽做的飯確實挺好吃。
這樣一想完全沒有離開的必要了。
顧淮收回臉上那不易察覺的笑容,正色道:“那事過去就過去了,我已經忘了,不過回去就算了,外麵的床死寬,還不用爬,走了,晚會兒該下大了。”
樓下,喬牧陽站在門口,借著房簷躲雨,對上他的眼神,打開手裏的傘,朝他走了過來:“打完架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顧淮在心裏罵。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兩三秒:“不複習了?在這瞎站著,也不怕掛科。”
喬牧陽真是要氣笑了:“狗讓我在這兒等他。”
顧淮懟人時來連自己都罵:“你都說了是狗說的,還聽什麽?”說完,一頭紮進雨幕,絲毫沒有回頭的打算。
還真是個傻逼。
喬牧陽在心裏歎了口氣,快速跟了上去,雨傘遮了半邊天,柔聲勸道:“別鬧脾氣,從這走回去,衣服都淋透了,也不怕發燒。”
“哦。”
顧淮衡量利弊之後,把逞強的話如數咽了回去,老老實實站在喬牧陽身邊,默默補了句:“沒鬧脾氣,我沒那麽小氣。”
真她媽,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不信?
喬牧陽的手勁忽然變大,他握緊傘柄,但凡這雨傘的質量差那麽一星半點,他倆都得淋著雨回去。
算了,他忍了。
喬牧陽緩了幾秒,臉上的表情恢複原狀。
一直走到後門,腳下的積水深了不少,映著兩側的霓虹燈,遠遠看去一片一片五彩斑斕的。
綠燈變成了紅燈,顧淮停了腳步,站在車來車往的路口,開口問喬牧陽:“鋼混老師上午是怎麽敷衍你的?”
喬牧陽打量了他一眼:“他說我們平時的成績雖然爛,但是能看出來是在保存實力,相信我們期末考試一定會一鳴驚人,最後勸我們自求多福。”
顧淮扯了扯嘴角:“他真懂諷刺,就後麵那句自求多福是真的,別的都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