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淮是被鬧鍾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順著梯子下了床,還不等意識回籠,腳踝傳來的痛意率先竄到頭頂,疼得他立刻清醒了過來。

嘶,忘記腳上有傷了。

他懊惱地抓了把頭發,拖著那條半殘的腿緩慢走到楊柯床邊,提起被子的一角“刷”的一聲掀開:“起來,第一節 老陳的課,小心他掛了你。”

陳教授是他們這學期的專業課老師,為人嚴厲,除了喜歡讓學生掛科之外,沒有什麽其他令人記憶深刻的特點。

“掛就掛了吧,還差這一科?”楊柯困得命都快沒了,怎麽會在意那點平時成績。他揉了揉耳朵,從顧淮手裏把被子重新拽了回來。

反正也就三十分,顧淮懶得勸他,隻是叮囑了句:“我把你電車騎走了,你記得十一點的球賽,缺賽的話,頭給你擰了。”

今天這場球賽原本是他要上場的,但托喬牧陽的福,臨門一腳,半瘸了,隻能讓楊柯這個半吊子替補頂他上場。

顧淮洗完漱,順手摸了把陽台上晾的衣服,天氣太冷,衣服過了一夜依舊是濕的。

無所謂。

反正喬牧陽那個花孔雀也不缺這套衣服,過兩天還也一樣。

顧淮懶懶打了個哈欠,緩步出了寢室。

零一編碼的排課係統命裏缺八,恨不得讓他們院天天早八,這會兒才七點半,路上已經有不少人往教學樓的方向趕。

清晨的風帶著涼意不斷吹來,顧淮拽了拽衣領,忍不住感慨——萬惡的早八,什麽時候才能滾出美好的大學校園?

他把電車停好,踢邊撐的那幾秒裏,心裏差點把喬牧陽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

艸,又忘記受傷的這隻腳了。

幸好上課的教室就在一樓,顧淮臉上猙獰的表情沒能持續太久。

一進教室就貼著窗戶在後排坐了下來,今天是個陰天,室內開著白熾燈,光線充足,刺的他眼睛疼。

他本來就困,眯了會眼睛,更覺得頭腦發昏。

陳教授是五分鍾後進來的,他掃了眼台下的學生對著話筒,習慣來了句:“後排的同學往前麵坐。”

話音剛落,就有不少學生往前排走去。

都這麽自覺?

顧淮環視周圍,後排隻剩下他一個人。

特立獨行本就顯眼,他要是想招惹老陳,今天就不會忍著腳疼來上課,嘖,好煩。

他抄起桌上的課本,不情不願地朝最近的空位挪去。

顧淮進班時,就遠遠看見了坐在過道旁的喬牧陽,他穿了件針織開衫,領口露了點內搭白t的邊,上麵那半截脖子在燈光下白得晃眼。

越近越晃,一個男的那麽白幹什麽?

跟個小姑娘似的。

這句話劃過腦海,顧淮立刻意識到,他又犯了看臉的毛病,喬牧陽白不白關他什麽事?又沒吃他家大米。

還是找空位要緊。

附近的空位就兩個,一個靠牆,但旁邊都是人,不好進。另一個臨過道,好進,但旁邊是喬牧陽。

因為腳疼,他走得本來就不快,再加上這一晃神,陳教授從講台上看,顧淮差不多跟定在原地似的。

教授放大電腦上的ppt,輕咳一聲催促道:“站著的同學快點坐下,現在開始上課。”

艸,沒得選了。

退回去的最佳時機已經錯過,現在轉身顯得他過於刻意,於是他彎起手指點了點喬牧陽麵前的桌子,冷颼颼道:“同學,讓一讓可以嗎?”

喬牧陽抬眸看了眼顧淮那張仿佛欠他八百萬似的臉,抿了抿嘴唇,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戲謔,他側過身子將雙腿伸到過道,在桌前給顧淮留出一條小道。

階梯教室每一排的空間有限,凳子撐開後和桌子間的距離不過二十厘米。即便是側著身子走,也免不了蹭到旁邊坐著的人。

他這樣走過去,跟投懷送抱有什麽區別?喬牧陽有病吧。

顧淮皺了皺眉,沒動,而是垂下眼皮漠視著喬牧陽,視線交織,他瞬間看出了對方眼睛裏嘲諷意味的笑意。

嘖-

喬牧陽確實有病,而且還不輕。

礙於安靜的場所,顧淮氣急卻不能發作,就這樣僵持在原地,用眼神剮他的皮肉。

喬牧陽看著顧淮逐漸沉下來的臉色,心情頗好,不過不能再逗了,炸了毛的貓,繼續都下去該撓人了。

餘光掃了眼台上的教授,就在對方即將注意到這邊時,他收了腿自覺挪進裏側的位置。

顧淮目睹完喬牧陽反常的舉動,頓時像被雷劈過似的,怔怔地看著空出來的位置,他一時揣摩不出來這人的意圖,但台階已經給了,不下倒顯得他無理取鬧了。

於是他瞪了眼喬牧陽,坐了下來。

理工科的專業課不僅枯澀,而且也沒有大課那般鬆散,顧淮集中精力聽了一個小時,要倦也是真的倦了,他鬆了口氣,隱隱嗅到喬牧陽身上淡淡的木質香。

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動蔓延開來,一點點撩撥著他的神經,嗡嗡嗡,顧淮心神不寧地看了眼喬牧陽,憤憤罵道,這人怎麽陰魂不散?

台上的ppt換了一張,喬牧陽翻了頁書,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架著的黑色半框眼鏡。

他有輕度的近視,但並不影響日常生活,眼鏡也隻有在陰雨天這種極度缺乏光線的條件下,拿出來用一用。

耳畔傳來細微的塑料碰撞聲,喬牧陽撐著臉眯起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水筆在顧淮修長的手指間不停旋轉,位移。

他勾了勾唇,輕聲問道:“我好看嗎?”

啪,筆掉了。

被抓包的顧淮愣了兩秒,之後轉頭驚訝地看著喬牧陽,直白的眼神寫滿了——你怎麽知道老子在看你。

喬牧陽眼裏的笑意深了些。

顧淮的僵硬隻維持了一秒,不屑問道:“你自己照照鏡子,覺得好看嗎?”

“我覺得挺好看的。”喬牧陽隨意答著,嗓音慵懶,和木質香一起刺激著顧淮的神經。

嗡嗡嗡-

以前怎麽沒發現喬牧陽這麽不要臉?

顧淮扯了下生硬的嘴角,無語道:“你可真自戀。”

喬牧陽反問:“不好看的話,你看什麽?”

顧淮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看你臉皮有多厚。”說完便移開視線,低頭尋找自己剛才掉下去的水筆。

草了,臉沒了,水筆也沒了。

距離下課還有半個小時,經過剛才那段小插曲,顧淮有種坐立難安的焦灼,此時此刻,他真的無比想脫離苦海。

去他大爺的三十分,他今天就不應該來上這課。

口是心非,喬牧陽收回視線,笑而不語。

陳教授講完ppt上的知識點,擰開茶杯喝了口水,抬眸見台下的學生精神懨懨,忽然調高話筒的音量,開始發難:“這道題給你們十分鍾時間,等會兒點人上來板書。”

隻剩二十分鍾就下課了,哥,你點個名打發打發時間不行嗎?

做什麽題啊。

顧淮揉了把耳邊的碎發,懨懨抬頭,題不難,就是得筆算。

五十七分之一的概率……不會這麽巧吧?

神遊中的顧淮和陳教授對上視線。

“這位同學還沒有思緒嗎?”

嘖,果然不應該來上這節課。

顧淮的身體倏地直了起來,他訕訕笑了笑:“我再看看。”

喬牧陽看著顧淮刻意裝乖的模樣,忍了忍,還是笑了出來。

顧淮低頭狠狠剜了他一眼:“笑屁。”

小學生。

喬牧陽也不生氣,噙著笑催他:“看完就趕緊寫啊,別讓教授等急了。”

狗仗人勢。

顧淮麵無表情:“借我根筆。”

“求求我。”喬牧陽放鬆身體,透明鏡片後的那雙漂亮眼睛自然帶上了一抹柔色,宛如一江春水,差點把顧淮溺死在裏麵。

剛浮出水麵的顧淮還沒緩過來氣,就見喬牧陽的嘴角彎出一道淺淺的弧度。

求你大爺。

台上,陳教授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翻開花名冊:“今天是二十三號,那就二十四號上來寫吧。”

這什麽跟什麽啊?

身為二十四號的顧淮差點把無語寫在臉上。

陳教授見沒人起來,繼續發問:“二十四號是誰?”

顧淮虛虛抬了下手,忍著疼站了起來,他沒有偶像包袱,隻是該爭口氣的時候必須爭口氣,於是他故作鎮定地朝黑板走去。

教授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打趣道:“看來這次是真的看出來了。”

其他同學在下麵忍不住竊竊笑了起來。

喬牧陽放下水筆,目光緩緩從顧淮僵直的背影移了下來,最後定格在他的右腳踝。

崴了?

顧淮下來時剛好撞上喬牧陽發沉的視線。

怎麽,自己沒出醜,他這麽生氣?

“腳是昨天歪的?”

嗯?這人怎麽轉性了?顧淮在驚訝中下意識“嗯”了一聲,回過神後又嘴硬道:“關你什麽事?”

“當然,畢竟是我,害你成了這副模樣。”

引人錯義的話入耳,顧淮的心髒不合時宜地漏了一拍。

什麽模樣?這話怎麽聽起來有種,前任意外懷了他的孩子,不想讓他負責,但他又想要負責的錯覺。

顧淮皺了皺眉,說:“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