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本來就是浪漫的代名詞, 但是用在宇宙裏,又莫名添了層高級神秘感。

這無法不讓陳年埋藏已久的少女心再次為它心動。

她恨不得兩隻眼睛貼在上麵了。

眼巴巴的樣子,讓她身旁的陳延白舒展了眉眼, 他雙手抱在胸前, 視線也不挪的放在她的臉上,問她, “你喜歡這個?”

陳年點頭,眸子裏細碎的光閃爍,“很喜歡。”

“這是NGC 2237號星雲, 因為獨特美麗的形狀, 又叫玫瑰星雲。是距離地球3000光年的大型發射星雲,因為玫瑰星雲顏色過於暈暗, 所以人類難以用肉眼進行觀測, 但可通過較小的望遠鏡或者雙筒望遠鏡觀測到。英國天文學家約翰·弗拉姆斯蒂德曾經就用望遠鏡於1690年發現該玫瑰星雲中心區域的恒星簇,但因為顏色昏暗,當時的玫瑰星雲未曾被鑒別成功,一直到150年後, 天文學家約翰·赫歇爾,才用望遠鏡觀測到並鑒別成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它存在於浩瀚無垠的宇宙裏, 浪漫且神秘。”

浪漫神秘到需要用望遠鏡才能觀測到。

那是藏在宇宙裏的浪漫。

可今天, 陳延白卻把這份浪漫分享給了她。

這份獨一無二的浪漫, 也算她與他共享。

陳年餘光瞄到身邊少年的身影,穹頂玫瑰星雲散發出來的玫紅色光芒落到他的側臉上, 似也添了抹無與倫比的神秘。

她唇角弧度深彎了彎, 低聲喃喃:“謝謝你, 陳延白。”

我很喜歡這份獨一無二的浪漫。

之後他們還一起看了其他的, 陳年每看一個都會讚歎一句好美,再加上身旁有陳延白給她普及相關知識,這麽一趟下來,她也對宇宙了解了不少。

但要說最驚豔她的,還得是宇宙裏的那朵孤獨盛放的玫瑰。

因為獨一無二,所以美麗神秘。

兩個人一直在視覺中心待到中午才離開,他們去外麵街邊的一家飯館裏吃了飯。下午兩點,他們才決定要回去。

返程還是坐的公交車,秋意濃濃的午後格外慵懶,惹的人困倦。

陳年和陳延白坐一排,汽車晃晃悠悠的開著,她的手攀著前麵的椅子,不讓自己晃來晃去。窗外的樹木飛速的後退著,柏油馬路地麵也因為汽車的行駛而看的不夠清晰。

陳年被陽光照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也被陽光曬得困倦。

但好在陳年並沒有被太陽曬得睡著,車子到站,兩個人下車。

陳年腳才剛落地,忽然下腹一抽,她疼得縮腰,單薄脊背佝僂著向下彎去,手掌撐在小腹上,整個人蜷縮著蹲在地上。

兩道秀眉緊緊皺著,像有化不開的愁。

見身後的人沒跟來,陳延白向後看了看,距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女孩兒蹲在地上縮成一團。

陳延白皺了皺眉,倒回去走到她麵前,單膝蹲下詢問:“陳年,你怎麽了?”

小腹傳來的疼痛一直沒有好轉,隻這一會兒,她臉色就難看的很,蒼白無血色,像一張脆弱的白紙,仿佛用力一捏就能破碎。

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小腹那一截,像是被人用抽氣筒抽幹了。

她不說話,陳延白就更擔心,詢問的語氣焦急了幾分,聲音沉著,“你怎麽了,說話。”

肩膀被他攥著,也莫名有些疼。陳年抿了抿發白發澀的嘴唇,努力從膝蓋裏抬起頭來,忍著疼回答:“我……肚子疼。”

“那我們現在去醫院。”陳延白沒有坐以待斃,雙手穩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來,“你先起來。”

陳年雙手撫在肚子上,在陳延白雙手幫扶下,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下腹還是鑽心疼,每個月都是如此。

她咬著牙,不敢鬆口。

她被陳延白扶著往前走。

陳延白將她整個人都架在懷裏,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陳年一呼吸,就能聞見他身上那抹好聞的清新味道。

這樣也能緩解一些疼痛。

可效果漸漸也不管用。

幾步路走遠,陳年的肚子裏仿佛被塞滿了堅硬的巨石,在下墜,在搖晃。陳年“嘶”一聲,腳步又停下,想蹲身去。

“不行……好疼。”

她疼得眼裏都蒙了層水霧,眼角是脆弱的柔。

叫陳延白的心髒輕輕被金屬製品敲擊了一下。他將人攬在懷裏,捏她食指與大拇指的虎口,柔聲輕哄:“還疼嗎?有沒有好一點?”

這根本不管用。

陳年搖搖頭,嘴裏叫著疼。

這下陳延白也轍了,隻能想辦法趕緊送醫院。輕聲歎了口氣,他將她扶到一旁花壇的邊緣坐下,再走到她麵前單膝蹲下,微側著臉,臉廓弧度分明,喊她,“上來,我背你。”

陳年忍著疼抬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明,她看清蹲在她前麵的那人,嘴唇緊抿著,聲音細弱蚊訥:“你幹什麽?”

“背你去醫院啊。”他答的理所當然,甚至還催促她,“快點上來。”

陳年推脫不了隻好就此作罷,鬆開覆在小腹上的手,身體前傾趴在了陳延白的肩膀上。她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腦袋與他的腦袋緊挨著。

陳延白雙手摟住她的膝蓋窩,雙腳與大腿都猛一發力,他背著陳年站起身來。背上的陳年因他這個動作搖搖晃晃,手臂摟著陳延白的脖子不由得縮緊,就連腦袋也湊近了些。她耳旁的發絲掃到陳延白的脖頸,晃晃悠悠的掃過一小塊肌膚。

有些癢。

舌尖與喉都幹燥了幾分。

陳延白稍稍側頭,餘光瞄到了陳年有些慌張的眉眼。

嘴角肆意的笑容勾著,他輕笑一聲,溫熱氣息有少許順著風撲到她皮膚上,神經緊致。

她聽見他的聲音傳來,“怕摔?”

剛剛隻是下意識的自保動作,陳年這下才反應過來,環著他脖子的雙手鬆了些,但沒說話。

陳延白也不強求她給他答案,知道她肚子疼說話沒力氣,他也不逼她,將她往上麵輕輕的掂了掂。陳年又摟得緊了些。

“既然怕摔,那就摟緊點。”

他背著她往前走,一步一邁都走得沉穩。陳延白步子放的很輕,所以在他背上的陳年,很少能體驗到顛簸。

這樣讓她的肚子,也好受了一點。

但臉色並沒有好轉。

陳年看著地麵上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的薄薄光影,心底驀地一暖。她偷偷在陳延白看不見的地方深深的彎了彎唇,視線也悄悄從地麵上的灰影挪到陳延白的耳邊。

他的耳朵很好看,不過大也不過小,看起來剛好合適,有一點小小的耳垂,耳廓線條幹淨流暢,向下延伸,連接著他臉廓下頜側弧,從陳年的視角看去,他的下巴側弧薄瘦鋒利,十分惹人視線。

陳年莫名其妙的想到某些令人浮想聯翩的畫麵,她抿了抿唇,生吞一絲唾液,滋潤幹澀又燥的喉。稍呼了呼氣,陳年挪開視線,覺得還是看他的耳朵安全一點。

膝蓋窩處的手緊了緊,下一秒,陳延白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裏,帶著一股她說不清道不明的低沉危險氣息。

“陳年,”他的聲音有些急促,呼吸也急了幾分,“別對我耳朵吹氣。”

“……”

她冤枉,沒吹氣。

正想反駁時,這人的聲音又傳來,徹底打消了陳年反駁的念頭,“就連呼吸也不行。”

“……”

陳延白背著陳年去了附近的醫院,掛號收費後,他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看診。陳年和陳延白並肩坐在大廳裏的鐵椅上,她手裏拿著單子,聽廣播裏叫到一個又一個的號碼,快臨近她時,陳年跟陳延白說:“要不我一個人去吧。”

“不行。”陳延白想也沒想的就拒絕,“要是等會兒肚子又痛了怎麽辦?”

陳年:“有醫生啊。”

“那也不行。”陳延白還是拒絕:“我得看著你。”

“……”

其實陳年也不是什麽大毛病,但這毛病是什麽她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她抿著唇在想說辭。陳延白淡淡瞥她兩眼,突然伸手,兩根手指夾住她手裏的看診單,指尖一勾,單子落到自己的手裏,他瞧了兩眼。

陳年猝不及防的回頭看他,瞧見他將那個看診單對折好塞進自己的口袋裏,整個人懶懶的向後靠在椅背上。

觸及到陳年雙眸布滿疑惑的表情,陳延白簡單解釋:“防止你在我眼皮底下偷偷溜走。”

“……”

叫到陳年已經是二十分鍾後,陳延白扶著陳年進了看診室。看診的主治醫師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她頭發花白,額頭眼角都布滿了皺紋,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卻怎麽也蓋不住因歲月流積沉澱下來的經驗。

陳年就坐在她辦公桌的旁邊,陳延白將看診單遞給她後,就站在陳年身後靜靜的等。

站在她身後的人身形高大,一些碎影落到她頭上莫名給了她幾絲壓迫。陳年揪了揪手指,頓覺自己難以集中精力。

醫生問了幾個關鍵性的問題,陳年都答的磕磕巴巴,一頓盤問後,醫生開口給出結論:“小姑娘沒什麽事,就是經期吃了些寒食,回家養一養,多吃點阿膠紅棗就好了。”

說完,她又朝陳年身後的陳延白看去,並把剛寫好的開藥單給他,“這是給你女朋友開的藥,早晚各一次,一次一粒,樓下大廳左拐二窗口就可以拿。”

陳延白的注意力隻在拿藥上,並未理會醫生話裏的女朋友。他接過開藥的單子,看了兩眼,頷首對醫生點頭:“好的醫生,我知道了。”

陳延白去拿藥了,陳年被留在了原地。

等陳延白走後,醫生笑盈盈的看著一旁的陳年,跟她說:“小姑娘,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

陳年還未從剛剛醫生口中的女朋友三個字回過神來,這會兒又被她提了男朋友。像是自己苦藏已久的秘密即將被公開,恐慌裏的心髒急速跳動著。

她趕緊反駁:“您誤會了,我們隻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那四個字她說得磕巴又燙嘴,臉頰的滾燙出賣了她此刻的緊張。

醫生笑她:“那你這個朋友對你還真好,你這隻是普通的小毛病,還掛了專家號。”

陳年一頓,“什麽?”

醫生以為她沒聽清楚,重新跟她說:“那小夥子不錯,知道關心女孩子,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聽醫生說話的這個間隙,陳年眼尖的瞧見了她白大褂上靠近左胸的那個地方別著的名片——

明瀾人民醫院專家:孟淑雲

陳延白給她掛的專家號。

陳年呼吸稍滯,後帶著如海浪般潮起潮落的波濤洶湧,在她心底怦怦直撞。

陳延白去而複返,提著一袋藥回來找陳年。陳年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微垂著腦袋,走廊牆頂的光落下白色的光暈,看上去不柔和,還稍帶了幾分蒼白脆弱。

他去旁邊飲水機前接了一杯熱水,然後才走到陳年麵前去。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挨著坐下,把水遞給她,“好點了嗎?”

下腹的疼痛稍有緩和。陳年接過水杯點頭,“謝謝,好多了。”

她喝了口水,暖暖的**劃過她幹澀的喉流進胃裏,瞬間暖和了幾分,蒼白的嘴唇也因為熱水變得濕潤,微顯出幾分潤澤。

陳延白將手裏的藥放在她的懷裏,跟她講吃藥的注意事項,“這些藥拿回去按照上麵的攝入量吃,這些天不要吃生冷辛辣的食物。”

“嗯。”陳年乖乖點頭。

“那既然這樣,我們走吧,我送你回家。”說著,陳延白就要起身。

陳年突然出聲打斷他,“陳延白。”

陳延白扭頭看向她,女孩兒的側臉被耳邊的碎發遮蓋一些,隻露出一半,但卻也覺得脆弱,似是一皺就碎了。

“怎麽了?”

她扭頭看向他,一雙眼睛裏亮亮的,柔柔的。但裏麵又像是懷揣了另外的一種碎裂情緒,展露了脆弱的表皮,隻待人輕輕將其挑開。

“你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

背我看醫生,還給我掛專家號。

陳年在等待陳延白回來的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想這件事情。

從小到大,除了已故的父親,好像沒有人能做到像他這樣細微的關心,就算是江吟也沒有。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沒人關心的環境,忽然也明白,好像成長,隻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而出現在她歲月裏曾經為她短暫停留過的那些人,不過也隻是匆匆過客,在她這站暫時落腳。

他們終有一天會離開的。

但現在就是奇怪了。

她的身邊有了一個叫陳延白的人,令她心動,也讓她心暖。

於是她也想問他,是不是這些關心,也都是暫時的。他也會像她生命裏的其他過客一樣,最後會匆匆溜走。

“因為我們是朋友。”

他給了她很堅定的答案。

可陳年還想知道更多,“那我們,會一直是朋友嗎?”

“嗯。”

“隻要你想,就一直是。”

陳年聽見了讓自己舒心的答案,彎了彎唇,眼裏像是盛滿了宇宙星河,亮閃閃的。

她這副傻樣讓陳延白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笑她,“我同桌長得這麽好看,誰不想跟她當朋友。”

知道他這是在跟她嘴貧,陳年忍不住反駁,“有人就不想。”

陳延白扶著她離開,心血**跟她搭話。

“那個人是誰?”

“我哪知道。”

“那就不管他。”

“……哦。”

兩個人剛走到醫院大門口,就碰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延白哥哥。”

聽見這個聲音,陳延白下意識扭頭,看見了易瑤,以及她的朋友葉明棠。

站他身旁的陳年也看見了,剛剛和陳延白說笑著的愉悅被嘴角線條撫平,她視線一頓。

易瑤被葉明棠扶著,麵容有些蒼白,不似往日那般有活力。黑色的長發披在腦後,她穿一身絨花長裙,即使是無精打采,也看著格外溫柔。

她身子骨薄瘦,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時,像是踩在不穩的雲朵上,搖搖晃晃,欲欲墜落,十分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陳年悄悄擰了擰自己的手指,看她們走過來。

易瑤在她和陳延白的麵前停下,視線有意識從她這邊劃過,但最後是停在陳延白身上的。因為生病了,她話說得緩又輕,聽起來格外溫柔,“延白哥哥。”

她忽視了他身邊的陳年,嘴角扯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眼裏滿滿裝的都是他,“沒想到在醫院也能遇見你。”

“陳年生病了,我送她來醫院。”陳延白跟她說他為什麽來醫院。

易瑤這才朝她淡淡撇來視線,眼睛裏是冷與恨,嘴上卻掛著看似溫暖的笑容,甚至還關心道:“陳年,你也生病了?”

“隻是小毛病。”陳年顫了顫眼睫,並不想跟她多說些什麽。

倒是易瑤身旁的葉明棠先陰陽怪氣了起來,嘀嘀咕咕道:“小毛病還來大醫院看,也真是夠作的。”

聲音很小,陳年隻聽清楚了幾個字,但她知道,從他們嘴裏說出來的,從來不是好話。

陳年沒計較。

因為易瑤和陳延白之間的關係,這讓她自己感覺到自己是他們中間多餘的那一個。他們以哥哥妹妹相稱,可易瑤眼睛裏流露出的那些神情已經讓她感覺到,她對他並不是對待哥哥的態度了。

她不願看見他們在她麵前親昵。

於是她扭頭對陳延白說:“要不我自己一個人先回去吧,你們慢慢聊。”

恰巧這時,易瑤身體搖搖晃晃要暈倒,葉明棠扶不住,陳延白下意識鬆開了陳年的肩膀,扶了一下。

肩膀空空的,不再有那抹溫熱。

陳年闔眼皮,蓋住眼眶裏那抹無意橫生的失落。

最後是她一個人回的家。

隻有她一個人的房間,陳年蜷縮在**,看著書桌上那個塑料口袋裏的藥。她突然就想到了今天和陳延白的一天。

她又開心又失落。

一想到在醫院裏的那一幕,喉嚨裏就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樣難受。或許是痛感相連,下腹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又蜷了蜷,縮緊了整個身子。

最後在一番難受與痛苦中,沉沉睡去。

新的一周到來,陳年依舊來的很早。

宋林菲出現在她麵前拍她肩膀跟她說早上好的時候,陳年恰好聽完了英語聽力。

她揚起笑容跟她打招呼,“早上好,菲菲。”

宋林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收拾東西,陳年扭頭向門口看了看,沒見到陳延白和許嘉述的影子,於是問她,“他們兩個呢?”

宋林菲將書本都拿出來,聽見陳年的疑問,轉頭跟她說,“他們兩個買飲料去了。”

“哦。”

視線往前麵黑板上方的鍾麵看了看,陳年暗自在心裏計算還有多久上早自習。

隻是下一秒,一杯可樂突然出現在她的桌角。

視線被晃了一瞬。

陳年下意識抬頭,看見了許嘉述。

“陳年,給你的可樂。”

陳年看了眼桌角放著的可樂杯,吸管是被他早插好的,她通過透明杯身,瞧見了裏麵的**“噌噌噌”的冒著氣泡。

她手才正要伸過去拿,但另外一隻手比她更快一點,陳年還沒碰到,可樂就被人拿走了。

飲料被換成了一杯奶茶。

陳年的視線順著那隻手回頭看去,也正巧在這時,那隻手的主人開口說了話,聲音一貫的好聽。

“喝這個。”

“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