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奇功 (1)
這幾天，國民黨軍在占領了膠縣、高密、昌邑後，除整編64師的主力旅逐漸攻擊至諸城外圍、發生了一些零星的戰鬥外，其餘的整編師都在等待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的進攻作戰計劃和命令。美國第七艦隊開始從海上進犯解放區牟平，威脅煙台、威海衛等港口，並與膠東解放軍發生了武裝衝突。
在國民黨軍膠東兵團總指揮部裏，範漢傑連續幾天都是坐在軍事地圖旁，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他時而拿著放大鏡在地圖上標注著，時而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麽，時而走進幕僚室與高級幕僚們研究一番。
有一次，範漢傑突然想起了什麽，匆忙走進幕僚室，把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放在了地圖桌上。
守在電話旁的方劍春迅速拿起暖瓶，佯裝給茶杯裏添水，接近了那個翻開的筆記本。然而，筆記本上記的東西異常潦草，根本辨不清寫的是什麽。他隻好立即離開。
別著急，總會有機會的！方劍春暗自平息著自己略顯浮躁的心氣兒。
這天早上8點多鍾，方劍春傳送完兩份電文稿後，守在指揮部門口電話一側。大開的窗戶外傳來飛機掠過天空的轟鳴聲，空軍出身的方劍春一聽就辨出了那是轟炸機，應該是國民黨軍第50航空大隊的轟炸機編隊正在訓飛。
近期，島城的鐵路線上，運送坦克和軍需物資的軍列日夜不斷；空中，國民黨軍空軍和美國第七艦隊的飛機更是頻頻起飛；碼頭上的海軍艦艇均備滿彈藥，相繼駛出港口奔赴煙台、威海、龍口等海口。
一場大戰就要拉開序幕了！
指揮部廳內擺放軍用地圖的方木桌旁，範漢傑繼續拿著放大鏡和尺子在地圖上尋找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放大鏡，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握著鋼筆的手在一個小本子上快速書寫著。此時，譯電軍官曲得生拿著一份電文走了進來。
曲得生原是警司電訊處的譯電科長，由於譯電業務熟練，又找了上層關係，所以這一次被選入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做譯電軍官。
“報告！南京急電！”塌鼻子小眼睛的曲得生進門後，大老遠就向範漢傑立正敬禮說道。
方劍春伸手接過電文，快速走到範漢傑身邊，交給了剛從密室出來的一名幕僚。曲得生轉身出門。
範漢傑頭也沒抬地說了聲：“念。”
那名幕僚打開電文，讀了一遍。正走回門口的方劍春聽得明白，這是南京蔣委員長詢問和催促進攻膠東的具體部署和戰役展開時間的。
範漢傑身體僵住了，數秒鍾後，默默放下了手裏的放大鏡低沉地說：“老頭子又急了。大戰之際，若無周密熟慮之策劃怎能取勝？百密尚有一疏，古今中外，輸在這一疏上的又豈在少數？”
“總指揮所言極是。”幕僚畢恭畢敬地附和道。
“回電南京，‘膠東作戰方案’已確定，進攻膠東全部準備就緒，不日將突擊共產黨軍隊控製區腹地，徹底肅清膠東共產黨軍隊。”範漢傑像是被催得有些心煩。
那名幕僚擬好回電文稿，交給了方劍春。方劍春迅速送到了為指揮部特設的電訊室。一路上，他心裏猜到了今天範漢傑將作出進攻部署計劃，自己一定要盯準這些部署計劃的去向，以擇機獲取。
當他再次回到指揮部時，見範漢傑好像敲定了什麽事，用手指硬硬地點在軍事地圖上的某一點，還用力地一撚。隨後，在小本子上快速寫了幾行字。他把鋼筆套好夾在筆記本裏，站起身，抄起小本子，邊搔著光亮的腦門邊緩步邁進幕僚密室。
方劍春想了想，信步走到窗邊的報話機旁，把那裏放著的幾張文件紙整理了整理。見無人注意，便又走到範漢傑的小休息室，提暖瓶晃了晃，水不多了。
他提著暖瓶走出休息室，很想到隔壁的密室門口偷聽，哪怕斷斷續續的幾句也好。可那麽做很容易引起他們的警覺，自己將失去獲得核心機密情報的機會。
他不斷地提醒著自己要保持清醒和耐心，正如老李叔曾反複強調的“凡事要順勢而為”。
一個多小時後，電話響了。
方劍春接起一個電話，是“勵誌社”那邊打過來的，要找一位高級幕僚。
這名幕僚正在密室裏商談軍情呢。方劍春擱下話筒，走到密室門前，敲敲門，向裏麵通報了一聲。
不一會兒，那個高級幕僚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卷宗，從密室出來，快速走到了電話旁，抓起話筒：“喂……我是……嗯！總指揮已經擬好了，我這就派人給你送過去！總指揮有令，你那邊要抓緊時間製定成具體作戰命令，然後下發到各整編師師部。對！要快。南京又來電催了。”
掛上電話後，他轉身招呼方劍春：“方參謀，你立刻把這份文件送到‘勵誌社’，交給國防部來的劉處長。”
“是！馬上送達！”方劍春伸雙手接過了卷宗，立正回答，隨後轉身要走。
“等等！”那個高級幕僚又喊住了他，“方參謀，這可是最高機密文件，你要立即送到，千萬不要出差錯。”
方劍春左臂下夾著文件卷宗，抬右臂行了個軍禮：“是！保證及時送到！”言罷，快步走出門，下樓而去。
在下樓的過程中，方劍春前後看了看。樓廊裏沒有人，他便放緩了腳步，疾速打開文件卷宗的紙袋口，將裏麵的文件紙往外一拉，文件扉頁上赫然寫著《膠東作戰方案》幾個黑色的行楷毛筆字。旁邊還有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總指揮範漢傑的親筆簽名。
方劍春激動得心裏一陣狂跳，手也禁不住顫抖了幾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可真是天賜良機！
從四樓快要下到三樓了。幾名外出歸來的軍官說笑著從樓下上來，方劍春利落地將文件裝好，依舊夾在腋下。
他邊下樓邊跟正上樓梯的熟人點頭打招呼，腦子卻在不停地飛速運轉著。這份文件卷宗正是自己苦苦等待、夢寐以求的敵人進攻膠東的戰略計劃和軍事部署呀！
但是，從警備司令部走到勵誌社，僅有短短的8分鍾路程。自己必須在這一短暫的過程中抄錄下這份絕密軍事文件，不能耽擱時間。一旦引起懷疑，敵人不但會追查到自己，而且也會更改這份“作戰方案”，那麽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黑亮的皮鞋踏在樓梯上，在樓廊裏回**出哢哢的脆響。方劍春覺得左臂下夾著的文件卷宗是如此的沉重！他盡量放緩腳步，以給自己留出思考的時間。此時，不斷有軍官從樓下匆匆上來，與他擦肩而過。
時間飛速流逝，他已經走到了三樓的樓梯口，開始下到二樓。
難道就眼睜睜地讓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喪失嗎？當然不能！可是，人多眼雜，時間緊迫，如何尋到抄錄機會？方劍春心急火燎，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方劍春的過人之處就在於麵臨緊急情況時，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該怎樣去做。如果放走這次機會，那以後再想得到這份《膠東作戰方案》那就太難了！即使後麵有辦法搞到這份情報，時間也來不及了。因為這份作戰方案形成具體作戰命令下達到個整編師後，國民黨軍的進攻會隨即展開。膠東解放軍難有足夠的時間做出相應對策。
經過短暫的思考，他靈光一現，終於想到了一個抄錄該文件的有效辦法。
下到二樓時，方劍春轉身想往軍官宿舍走，恰好看到警衛軍官藍義貴手裏掛著車鑰匙，正急急忙忙上樓來。
“藍副隊長，剛回來啊？”見他已望見了自己，方劍春裝作隨意地問。
藍義貴一搖腦袋，回答：“不是！我借劉隊長的車去趟青城路。到了樓底又想起忘了拿東西，正要回諜報隊取呢。”
“去青城路？那正好順路，我馬上要趕去‘勵誌社’送份緊急文件，搭你個便車吧。”方劍春說道。
“可以啊。不過，你得在樓底大廳等我會兒。”藍義貴說著又踏上了通往三樓的樓梯。
見藍義貴上三樓去了諜報隊，方劍春三步並作兩步，直奔自己宿舍的房間。
進了宿舍後，他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隻短鉛筆和幾張草紙塞進衣兜，又迅速走出宿舍，毫不猶豫地轉身走進了離宿舍幾步遠的衛生間。
進了衛生間後，他插上衛生間的小門，從卷宗裏抽出文件，掏出鉛筆和草紙。
眼前的這份《膠東作戰方案》除扉頁外，共有5張文件紙。每張紙都有用毛筆小楷書寫的10行字，膠東****的作戰部隊配置、番號、進攻路線及重火力的重點配備等所有內容都在上麵。
方劍春利用老李叔曾教過的速記技巧，目光在文件紙上飛速掠視，擇重避輕，用鉛筆在草紙上飛速記錄著。
記錄到最後一張時，樓底大廳傳來藍義貴的喊聲：“方參謀！方參謀！你到底在哪兒呢？你走不走啦？”
方劍春本想走出去，借搭藍義貴的車搶回送文件的時間，可轉念一想，自己拿著絕密文件進衛生間好幾分鍾，若是後麵被懷疑上是說不清的。假若絕密文件是經過了兩個人的手，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於是，他推開衛生間的門大聲向外高喊：“藍隊長！我在二樓，你快上來，有急事！”喊完，他將沒抄完的最後幾行字迅速目記了一遍，然後，把文件放好，把草紙疊起攥在手中，解開軍腰帶，兩步躥到衛生間門口，站在那裏往外探著頭不停地喊：“藍隊長、藍隊長……”
“來了來了！怎麽啦？”藍義貴急急地跑到衛生間門口，後麵還跟著諜報隊膠縣組的一名諜報員小楊。
他們看到方劍春一隻手裏拿著草紙捂著肚子，彎著腰挺痛苦的樣子，另一隻手把一份卷宗遞向了藍義貴：“藍隊長，上班的時候就覺得腸胃不舒服，這會兒開始拉肚子了，哎喲……麻煩你把這個文件趕快送到‘勵誌社’，交給國防部來的劉處長。上峰要求立刻送到，不得耽誤。”
“怎麽搞的，昨晚是不是吃了不新鮮的海貨啦？那好，我給捎過去吧。”藍義貴把卷宗接到手裏。
“昨晚出去買了盤炒蛤蜊。半夜又餓了，就把剩下的一點兒給吃了。”方劍春痛苦地說。
“剩下的蛤蜊，你要熱開了才能吃！”諜報員小楊在一旁說道，“好漢架不住三蹲呐。要不，藍隊長你先走吧，別耽誤了送文件。我去軍醫處給方科長開點兒止瀉藥去。待會兒，我跟別的車走。”
“好吧。”藍義貴握著文件卷宗快步走到樓梯口下了樓，來到警司樓門外，發動汽車向館陶路北端的“勵誌社”開去。
把文件卷宗交給藍義貴後，方劍春捂著肚子轉身回衛生間。
回到衛生間裏，方劍春依然插上小門，掏出草紙和鉛筆把目記下來的那最後幾行字寫上，補充完整。最後，把記有絕密情報的草紙裝進貼身的襯衣口袋裏，推開小門走了出來。
當他用手揉著腹部，慢慢走出衛生間時，諜報隊的小楊拿著一小瓶藥飛也似地跑了過來：“方科長，止瀉藥！”
“太謝謝你了。我都拉得頭暈眼花了。”方劍春伸手接過那瓶藥。
突然，小楊問了句：“現在幾點了？方科長。”
方劍春抬起腕看手表，沒等說話，急性子的小楊伸手拽起他的手腕看了看手表，說：“都9點45啦！我那邊還有急事兒呢，我得先走了。”說著，就轉身跑向樓梯口。
“謝謝你了。”方劍春邊道謝邊仔細地盯了一眼手表。
咦？明明是9點50分，小楊為什麽說是9點45分呢？難道他看錯了？
大為不解的方劍春也顧不上在這方麵費腦筋，他先回宿舍，把鉛筆和藥扔到抽屜裏，又將抄著《膠東作戰方案》的草紙掏出來，重新折疊得整整齊齊，放回襯衣口袋裏。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便出了軍官宿舍，徑直返回四樓的膠東兵團作戰指揮部。
當方劍春若無其事地踏進作戰指揮部時，那個交給他文件卷宗的高級幕僚正站在電話旁皺著眉頭，抬眼見他進來，便麵色陰沉地問道：“方參謀，我讓你送的軍情文件，你送到‘勵誌社’了嗎？”
“剛剛送到了。”方劍春立正回答，尋思：怎麽回事兒？難道藍義貴那小子沒把那份絕密文件送到勵誌社？我的天，那可麻煩了！
那個高級幕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可剛才‘勵誌社’的劉處長打電話催要文件，這是怎麽搞的？”
方劍春剛要回答，電話鈴聲大作。
那個高級幕僚順手抄起話筒：“喂，噢，劉處長，送到了？好，一送到你就該立馬回個電話才對。你這一耽誤不要緊，我這邊把人家給尅了一頓。哈哈，對，立即製定成具體作戰命令下發給各整編師，越快越好。什麽？整9師給你去電話？唉！讓整9師做前梯隊是範總指揮確定的，這個整9師總是攀比64師，一切按照‘作戰方案’進行，這是絕不能改變的。”
放下電話，那位高級幕僚向方劍春歉意地一笑：“‘勵誌社’劉處長說已經送到。他剛才接了個電話，沒來得及給我們這邊回話。好了。”說完，幕僚走向密室間，範漢傑還在裏麵跟幕僚們商議著軍情之事。
方劍春心裏大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敵人沒有起疑心。
他像往常一樣走到廳內，把大桌子上的教杆、放大鏡什麽的逐一收拾好，心裏盤算著該怎樣把這份絕密情報盡快送出去。
這份絕密軍事情報，最好能趕在敵人向各師下發具體作戰命令之前，送到華野解放軍首長的手中。
當天中午，君英在文德女中的教師辦公室裏，正跟同事說話，樓下響起傳達室老阿姨叫她接電話的喊聲。她匆匆忙忙趕到傳達室接起電話，原來是“尖兵”找她。方劍春用暗語告訴她，搞到了極其重要的情報。
君英冷靜地想了想，暗語指示方劍春，晚7點到新建的地下情報站——觀海一路路**遞情報。
夜幕降臨，時針漸漸指向晚7點。
方劍春換上便裝，裝作出去吃晚飯的樣子，走出了警備司令部大樓。拐過館陶路南路口，他打了一輛出租轎車直接到了市南沂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