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師傅還有這麽段不為人知而又慘烈的過往後,賈鈴音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幾分心疼。
過去她總以為師傅的淡然是因為他四處遊曆見慣了人間百態,再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心頭重新泛起波瀾。
“是我的錯,我應該多關心關心師傅的。”賈鈴音紅了眼眶,皺著一張臉自責道。
穆鬆白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以表安慰,快要碰到時想起前幾日賈平安那番話,隻得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將手縮回來。
若說錯,他才是最錯之人。
當年若不是他鬆了警惕,將漠北發生的所有事全都告知姑姑,也就不會導致天羅族全族無後而終,更不會讓薛神醫在這世間踽踽獨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其實我還有一事想問你。”賈鈴音擦掉眼淚清了清嗓子道:“你知道師傅的名字是什麽嗎?”
“你不知道他叫什麽?”穆鬆白極怪異地看了眼賈鈴音,他還以為這麽多年來,昔日好友已經摒棄了天羅族習性,完全融入人群了。
賈鈴音搖搖頭,“問過,但是師傅隻說自己姓薛,名字想不起來了,正好那時南縣起了瘟疫,師傅治好許多人,被大家稱為神醫,一來二去的,大家便都習慣了叫他薛神醫。”
“他叫薛昂。”
天羅族的人戒備心極高,當年穆鬆白也是用了許多法子才從他嘴裏問出名字。
“薛,昂。”賈鈴音喃喃重複,嫣然一笑,“真好聽。”
她與穆鬆白分別坐在薛昂身側,眼神在空氣中撞到一起複又不約而同地低下頭以沉默應對。
薛昂是除了賈平安之外在這個塵世上賈鈴音第二個最在乎的人,她很想知道他在家人都離開後是如何度過那段最為煎熬的時光,卻又怕無端提起會讓他更痛苦。
同時她也很想問穆鬆白,若薛昂死了,他會不會替薛昂報仇。
二人就這麽靜坐著,相顧無言,唯餘那盞燭火隨微風搖曳,努力將那一點點暖意送到他倆身旁。
遲嫂是在後半夜醒來的,在得知遲浩故去後哭喊著又昏死了過去。
至於董鵬,賈鈴音並未通知林員外,而是自作主張將他送去了義莊,準備待案子結束後再讓他入土為安。
剩下的便隻有至今仍杳無音訊的張山。
“我還是覺得夏長貴最為可疑,還有那個丁野,他向來以夏長貴馬首是瞻,若說夏長貴殺人,那遞刀子的必定是丁野!”
這一天賈鈴音經曆了大起大伏,腦袋裏被塞進太多足以震驚一整年的事導致她一點困意也沒有,左右也是閑著,便與穆鬆白一人捧了壺茶坐在窗下沐浴著月光討論案情。
“你似乎對丁野很有成見。”
大鬧食為天那日最讓人值得議論的還有賈鈴音對丁野的態度,用那些圍觀群眾的話來說,恨不能當場將丁野生吞活剝了。
聽見穆鬆白提到丁野,賈鈴音的臉上便立刻堆滿了不屑,“那種自私自利,見利忘義之人,跟他同處一個房間我都覺得晦氣。”
“可他若真是自私自利,應當不會這麽聽夏長貴的話吧?”
“你懂什麽,他倆是一路人,自然更合得來。”
說著賈鈴音便將食為天那些舊事翻出來講給穆鬆白聽。
許多年前夏長貴和林員外是好友,二人同在異鄉拚搏,眼看林員外就要搏出一番成就,夏長貴眼紅於他,買通了山匪埋伏在他回南縣的路上,搶了他的銀錢還將他打傷丟下懸崖。
“林員外曾經這麽慘的嗎?”
“這還不算最慘的。”賈鈴音瞥了他一眼,繼續道。
幸好那處懸崖地勢低窪,饒是如此林員外在滾落期間腰部撞到石頭,雖被及時救下,郎中也說了能治好不妨礙行走,然而這傷了卻根本再難生育。
“這也是為什麽林員外人到中年才得了月雲,並將她看的如此重的原因。”
賈鈴音說的口幹舌燥,壺裏卻不是何時喝光了,她起身正欲去倒些新的,就見穆鬆白將他手裏那未喝過的放到了她麵前。
賈鈴音小聲道了聲“謝謝”,小口抿了一點,驚訝地發現茶水是溫的。
“你還沒有說完,這之後林員外有沒有報官?”
“報了,可那又有什麽用呢?那夥兒山匪是流竄作案,在這之前已有不少貨郎報過官,官府也差人在那條路上日夜巡邏,然而一點用也沒有,風聲過去便又出來作案。”
“夏長貴便就這麽逃脫了嗎?”
說到這兒賈鈴音來了氣,她一拍桌子,憤憤道:“豈止啊!林員外回來後在長街開了家食肆,夏長貴不知從何處得知這個消息,特地跑回來在食肆對麵開了食為天,跟林員外打擂台,短短半個月就將生意全都搶走了,林員外沒法兒隻能關了食肆,尋求其他出路。”
穆鬆白看著她氣呼呼地樣子隻覺得有趣,別人的事,她卻如此生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夏長貴是跟她打擂台。
“至於那個丁野!就更混蛋了!”
丁野與賈鈴音年齡相仿,從小一起長大,用賈鈴音的話來說,小時候還像個人,然而中途被夏長貴蠱惑隨著他出去幾趟後就變得陌生起來——不與賈鈴音和其他同伴一起玩兒了,對她們玩的東西也看不上甚至故意破壞,為了那一點蠅頭小利就出賣替他挨鞭子的張山,事後還顛倒黑白說是張山活該。
“你說這兩個人勾搭在一起,能做什麽好事?而且啊,你有沒有發現,是食為天重新開張之後,區家聰才出現的,要我說阿,那血蠱就是從食為天裏流傳出來的。”
斷案講究的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穆鬆白深諳此理卻仍是想提醒她不能總用直覺。
“可是我的直覺指引我們找到祭壇了呀。”
賈鈴音撲閃著眼睛,穆鬆白望過去,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裏明晃晃地寫著“快來誇我。”
於是穆鬆白便真的這麽做了。
“是是是,你的直覺最是可靠,那麽賈仵作,你的直覺有沒有告訴你下一步該如何做呢?”